他随口说完,从自己身后,以纤长指节拨出一个总角的孩童。
那七八岁的小丫头红扑扑的脸蛋一出来,张俊人就懂了。
那孩童看上去有些呆,连眼睛都很少眨,哪怕被人拉到半空中也无甚反应,只是直愣愣地、茫然地看着对面。她棉袄上还带着血迹,连脸都没擦洗,眼角两行泪痕十分清晰。
星晖仙君将手放到她肩上,语气都柔和了半分:“好孩子,你往下看看,那个披发之人,是不是杀害你娘亲、还有村里叔叔伯伯的坏人?”
说着拿手指下来。
那孩童眼神一接触到魔尊,停了一瞬,随即声嘶力竭地啊啊大叫起来。
她状似疯狂,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身形摇晃,几乎是要直坠下去。
周凌波连忙拉住她的小手,就听那孩童呜呜咽咽的悲泣之声:“坏人!坏人!你还我娘来……你赔我娘……”
“范家村六十三口人,除了这个小姑娘趁乱藏起来了,全都殒命与你手。”
星晖仙君命周凌波将孩童拉走,又道:“草市里,命人假扮少阳派弟子,大开杀戒,砍死无辜山民七人,企图嫁祸于我门下,还想试探与我徒儿令狐荀,也是你。”
“默许教众抢占风遥关的洞天福地修炼,那场夺关之战,害我门下弟子十二人战死。”
“偷偷开采罗浮山灵脉,致使大小矿难死者逾千人。”
“逼迫人皇先帝、隐仙派的冥鸿道长偷盗密东寺的金身塑像和舍利子,企图为己所用,致使他本人身死。东窗事发后又召集部下以毒蛊之术杀死无辜僧人十八名。”
星晖仙君一口气说到此处,终于停顿一下,才道:“当然,金氏陂灵脉坍塌案,你又化身散修参与其中,搅弄风云,掳走内子之弟月黎,如今生死不明。若不是本座亲自动手,你怕是要把那整座村的村民尽数炼化于那臭名昭著的鬼幡之中。”
“我赐你十绝穿心丹,你仍不死心,还欲作乱,加害于人。可见你天生没有悲悯之心,这魔神转世,天生坏种之说,看来没有半点虚言。”
嘉运掌门突然接话道:“当初自珍长老怜你身世,力排众议将你破例收于门下,却也难逃死于你手,公玉玄,你何等恶毒!”
乐志摇头叹息,声音悲悯:“阿弥陀佛。”
人海泱泱,占满苍穹,一股强大又整齐的声潮渐渐响起,且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慷慨激昂。
“杀魔神,护苍生!”
“杀魔神,护苍生!”
“杀魔神,护苍生!”
他们一开始念的时候,还有几分中气不足,但越念底气越足,越念越坚定自己的信念,越念越毫不犹豫地认定,这天下之恶,尽来源于此人。
若没了此魔头,天地昭昭,日月清明,人间只剩爱与和平。
于是眼冒炽火,群情激愤,连武器都举了起来,恨不得直接甩过来,把魔尊插成个刺猬。
张俊人无动于衷,冷眼旁观,抿唇不语。
忽然手上一痛,却是令狐荀把他的手指咬破了。他啧了一声,慢吞吞挪开手指。
“为什么不辩解?”是令狐荀急切在问。
“为什么要辩解?”张俊人笑着反问,“你不觉得,这才符合我的身份么?”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1]
他们既然已经为他设定好形象,搭好戏台,就等他上去开演,他还要做什么抵赖,骂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想想看他一个穿书之人经此布局都觉得无可辩驳,以往那些反派Boss,又有哪个是心甘情愿走上这条黑暗之路的?
反派不蠢,反派也不笨,反派甚至连坏都不一定有他们坏,千秋罪名,全凭口造。
反派还要陪他们演到底。
他其实也早已腻味于人间这些勾心斗角的戏码。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费尽心机,没天赋的只为图一个虚名,有天赋的只想搏一个升仙化神。
一个个无情无义,一个个满腹经纶。
虚伪又恶心。
他的笑容更深,扭头对令狐荀说:“若我说,他说的这些全都没错呢?”
令狐荀正要叫他别开玩笑,就听见他对众人朗声道:“不错!以上这些,统统都是本尊所为。”
众人毫无意外,脸上都一副早知如此的轻蔑神情。
唯有贴着他的令狐荀难以置信,揪住他胸口衣襟:“为何?!”
星晖仙君又道:“死到临头,你可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俊人:“别的不说,那死秃驴的卦本尊可是领教过厉害了。他与自珍长老沆瀣一气,为拿本尊炼丹,杀本尊全家,我爹娘、哥嫂、祖母共五口人,他们肯赔命吗?他们赔,本尊就赔。”
这一句话又惹怒了众人,一时间上百张嘴对着他唾弃,骂声震天。
星晖仙君抬手示意众人稍停,又命人从身后带上一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