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到将掌心捏出血来,也无人知晓,只能叹一句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她临死前还在不住同他念叨:“哥哥,且离我远些,别传染了。你要好好的。”
“待我死后,不要碰我尸身,你就想,我魂自向西去了,横竖这副肉身也无用,你定要活得好好的,当修士,当大侠。咱们……争一口气,不要被人瞧低了去。”
“哥哥,你说,娘是真不要我们了么?我不相信,我好想她,想她给我衣角缝的那朵芙蓉花,娘……阿娘……”
令狐荀不敢再回忆幺妹前世被痛苦折磨的呻吟声,从马上下来,等着开城门。
今生不一样了。
他没有贸然直接前往蜀庆城去找妹妹,而是先去了青头溪。
本来拿到丹药就该离开的,只是当时受到抚浪妖幻境影响,心绪不宁,偷偷给公玉玄贴了张自己画的追魂符,想看看此人究竟在干什么。谁成想阴差阳错被卷入这样一场纷争,又平白耽搁了一天。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1]
正是晨光熹微时,远处山上传来阵阵钟声。
令狐荀跟着最早一批卖早点的小贩进了城。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南面的柳怀苑。
花街柳巷之地,往往曲折迂回,暗藏乾坤。他前世来时光打听那店家的位置就花了不少功夫,这次倒省事了,径直走到门前,一脚踢在门口打呵欠的龟公身上。
那龟公冷不丁摔了个肚皮朝天,爬起来便要骂娘,却只觉剑光一闪,脖子上一冷。自知今天遇上了硬茬,连忙扑通一声又跪下,去抱来人大腿:“贵客!有话好好说!咱们这里什么样姑娘没有!”
“你去找鸨母,跟她说,令狐芷的亲哥来了。”
“令狐芷是谁啊?小的没听过这个名字……”
令狐荀将他胳膊踹开,嫌恶道:“就是凝芙仙子。”
“好好好,小的知道了!”
见他屁滚尿流地跑了,令狐荀目不斜视又往前走。这会子天色尚早,倒没太遇到什么人,走到杂院的柴房时,就见那木门上挂着一把铜锁,连窗户都被木条钉实。
青绿色的苔藓爬满了墙角。另一侧,白色的墙面因为常年阴湿照不到阳光,沾染上了大片的黑色霉斑。
与前世并无二致。
他忍着眼中湿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隔着窗户低声唤道:“阿芷?”
然而接连数声都没有人应,他干脆用剑将那木条胡乱砍断,抬脚将窗户踹开。
微薄的阳光混杂浅灰终于将内部透出一丝光亮,他一眼便看到躺在潮湿地上的令狐芷。她瘦得几乎弱不胜衣,乱发里混杂着稻草,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令狐荀猫腰钻入,将外袍脱下来,轻轻裹到她身上,试了试鼻息仍在,便将她小心抱出。
就听后面传来老鸨粗嘎的嗓音:“哎哟不得了啦,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要强抢奴家女儿了!你们快把他围住!你快报官去!”
令狐荀面色不善,转过头来:“满口胡言!她一个将死之人,你把她留在这儿不就是为了等死的么?我是她亲哥,看不过去带她治个病还不成?”
怒气冲冲的老鸨这才看清来人,小眼睛在他身上流连半晌,嘴角忽然一勾,又成了副满脸堆笑的模样:“小哥,奴家这是正经买卖,凝芙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她卖身契仍在我手上,白纸黑字手印画押,你不会不认吧?”
“她呢,在我这儿少说也有三年,长得还算入眼,我对她也大方,什么琴棋书画样样都有投入,她出来接客前又要造势又要装扮的,也好一笔花销呢!”
“再者,因为她得了这难以启齿的毛病,害我们柳怀苑不少恩客大为扫兴,失了好些笔生意。这也是事实。就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钱,我没有管她要,已经很是仁义了!怎么可能还把她白送出去?那我这些损失,由谁来填补?”
这些话与前世令狐荀听到的分毫不差,他心中早就不耐,一指腰间两枚令牌:“我乃青城派弟子令狐荀,又与少阳派关系密切。你若想要钱,去找这两个门派要,分说清楚自有人付账。但我还要提醒一句,你若敢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我也不会轻饶了你,毕竟,我手头要钱没有,要命还有这一条。”
娉娘莫名打了个寒颤,见他气度不凡,虽有怀疑,却不敢当真硬碰硬,只好又谄笑道:“既有地方讨钱,那便好说,小哥不妨给奴家打张条,也方便我们派人去仙门讨钱。”
令狐荀眼皮也不抬一下:“你给我找个干净房间,我先带她治病,得空再给你写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