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她头一次摆脱水的桎梏,见到了天地万物另外的一面。
她很高兴,但同时也发现自己不能离开这水太久。否则极渊就会开始蠢蠢欲动,沸腾不已,仿佛震怒。非得等她回归后,再度沉寂于水底一阵子才能平静。
她是后来才弄明白的,使她脱颖而出的,并非只有集天地日月之精的灵气,还掺杂了那座顷刻间殒命的无辜人类们凝聚而成的怨邪之气。两者正好在她身体中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无法再抢占一步,它们互相纠缠,互相牵制,此消彼长,周而复始。
于是冥冥之中,上苍似乎已经给她定下了使命——守护极渊。
这本也没什么,她在这方寸天地间也过得逍遥自在。
如果没有遇见真正的人。
那是一对误闯进来的男女。活的。
与她在水底见过的森森白骨不同。
她原先还以为所谓的人已是上古动物,如今不复存在。所以尽管向往,也只是藏在心底的微微遗憾。
那时她化作鸟儿,一只被毛深栗色带闪光的彩鹮。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二人。
她满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但她不知道的是,一来,这两个人类是名门修士,二来,彩鹮在俗世间并不多见。特别是那一身华丽的羽毛,阳光一照,呈现出一种极为独特的五颜六色的金属光泽,艳丽异常。
原本自己是去跟踪别人的,结果反倒成了他们的目标。
那女子扔了一张金灿灿的纸条过来,那纸条轻飘飘的,她傻乎乎地一口叼住。只听砰地一声,下一刻那纸条似一缕青烟飘散。而她自己却仿佛梦中魇着了一般动弹不得。
“咦?师兄,你做的这个寂灵符,真的很好用啊!”
那女子声音活泼灵动。
只见她眉眼盈盈,脸带笑靥。歪着头将被定住的彩鹮打量一番,掐着翅膀将她一把抱起:“这鹮鸟好重!”
她身后一道低沉微凉的男声却道:“月姮,你莫要玩笑,我们另有要务,将符纂浪费在这鸟儿身上作何?”
笑卉夫人侧目望去,两人分明都穿紫衣,那暮山之紫却偏生在那气质沉稳的男子身上更妥帖。
后来她学了几句人间诗话本上的词句,才知道,原来世人对于好看竟有这般多的词藻去形容。
但她最喜欢一句,用来形容那男子,刚好不过。
眼是水波横。眉是山峰聚。[1]
人间之美,尽在他眉眼之间。
人果然还是活的更好看一些。
“哪里是浪费?咱们的瑶灵囿里正好缺这么一只灵禽,先前那孔雀实在不成样子,大腹便便不说,羽尾都快叫人薅光了。实在难看。换了这只,岂不更好?”
见那男子充耳不闻,仍是自顾自往前走,月姮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浥尘师兄!”
“你也知这里的鸟儿比别处更有灵?”那被称作浥尘的男子转身,看了一眼她怀中,不客气道,“你把这鹮鸟放了,我便不与你计较。不然待会儿遇到危险,再无端伤及它,我定要回去在师父面前如实禀报。”
月姮咬唇不语,两条臂膀将彩鹮圈得更紧了些。
浥尘也不退让,双手抱剑,与她对视。
好一阵,终归是月姮甘拜下风:“好了好了,服了你了,我放了它便是!真是的,这一路无聊死了,难得找到点乐子,师兄还这么古板,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玩!”
说着,她在那彩鹮背上不轻不重拍了一掌。这一掌拍得她呕出一口血来,险些将五脏六腑震出。
“你!”
浥尘气结,正要伸手去捉来那彩鹮查看。
她在惊惶之下,振翅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