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三年,他一路流浪向北,只因听说北方寒苦之地的小宗门,收弟子要求不会太高。误打误撞来到了宁水城,也是不久前的事。他在这里摸爬滚打,靠卖把子力气,或帮人跑腿赚点伙食费,但他始终记得大哥哥的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怕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万湖白边听边将头顶的斗笠摘下,露出那张熟悉的脸。一别经年,他面上也染了风霜,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小伙。
阿祥看得目不转睛:“万湖白,我还是想学剑。”
“你有去过仙门吗?他们如何跟你说的?”
“我去过中宗和北宗,他们都说我资质不行,胳膊也不好,不能练剑。我便说我可以左手使剑,他们还是一个劲儿地说不行。”
万湖白没有意外:“那你打算如何?”
“你可以教我吗?”
“不行。”
阿祥猛然起身:“为什么?”
万湖白将自己的包袱往桌上一扔,拆开那两截断剑给他看:“我已经没剑了。”
阿祥面上一惊,小心捧起那剑身,细细抚摸一把,才道:“没关系,我知道有一家铁匠铺,我们去找那老头给熔了,重新打一把更好的……”
“阿祥,此乃天意。”他轻轻叹息一声,“狂风快剑不过三流功夫,没有意义。你我穷尽一生也到不了武学之巅,更何况修道还需悟性,放弃罢。”
阿祥眼睛微微睁大:“你放弃了?为什么要放弃?天下大小仙门何止三千?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过去都无人愿意收你?我不信!你的剑法这样好,如何不能走向大道?”
少年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万湖白却想起那年自己从希星崖下来时的情景。其实乐咏老魔临死前的那番诡辩,他听着是有些怀疑的。他也想不明白堂堂一个通天教,到底看上了洞龙村里的什么,才会下此毒手。
鬼使神差再去洞龙村,想再暗自调查一番,却见那处早已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四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剩下。两个文始派弟子还留在那处把守,见到他还有些吃惊:“你又来干什么?”
“只是想再看看村民们的尸身。”
“事情一经查明,他们便已入土为安,哪个还会留到今日?”
“可知通天教缘何下此毒手?”
那两个弟子都是一副稀奇的表情:“这还用问?魔修哪还讲什么道理,都修魔了,心肠能是好的?”
万湖白心里有更多疑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顿了顿随口道:“那你们还在此地守着做什么?”
“哦,是这样的,前几天首座找来名册点了下,发现小孩人数对不上,好像少了个没有右手的孩童,年岁不大。让我等在此处等待搜寻一番,这孩子命也挺苦的,首座的意思是要他有幸还活着,把他带到派中养着。等后面替他寻一个好人家再放出去。”
思及此处,万湖白感觉阿祥好像喊了他一声,他回神:“怎么?”
“你不练剑了,现在干什么呢?”
“当猎户,”万湖白淡淡答,“刚卖了一批狍子皮,休息一晚,就准备回去了。”
“那我跟着你可好?”
“不行!”
阿祥面露失望:“为什么不行?我可以拜你为师,学你的狂风快剑。我会认真学的,保证不给你丢脸。”
言罢从桌上拿起那把断剑的下半部分,握住剑柄开始演练他五岁时见过的万湖白练剑的招式。因记忆久远,再加上不得要领,他舞得笨拙难看,还差点将自己绊倒。
“够了!”万湖白起身,劈手夺过剑,从牙缝间挤出一句,“你以后,离我远点。”
阿祥本来神采飞扬,被他这一撞精瘦的脊背磕到桌角,他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似笑似哭,双唇紧绷:“你果然还是嫌弃我。”
“罢了。你不相信我,我相信我自己。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练成剑,教你刮目相看,后悔没有收我这个徒弟!”
他大叫一声,拉开门飞也似的跑了,再不见人影。
雨依然下得很急。万湖白却没有追出去。他透过窗户看着阿祥渐行渐远,不由抓紧剑身,好半天才放回桌上。
万湖白自然是骗他的。他当然没有停止练剑,即便没有拜入仙门,如今的狂风快剑一百零八式也已练至化臻。只是他如今……是做杀手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