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和胤禛这日两个人,玩得自在。先是去了晋祠,此处始建于西周,乃是为纪念晋国开国诸侯唐叔虞所建,盛于唐太宗时,宋亦修缮之,今仍为皇家园林,两人逛得清净。
“悬瓮山和晋水相交,周时人便对风水懂得不错。”胤禛在外观此祠之大概,一边向胤祥分享着感受。胤祥看着,便是回:“只是应该没什么周之遗迹了吧。”胤禛笑笑:“亦未可知,进去看看便是。”
两人无所顾忌地彼此牵着,进了这座园林,先见着一座戏台,观其大略,盖集楼、台、殿、阁为一体,前部是单檐卷棚,后部是重檐歇山顶,雕塑精致,不过一看其比较新的样子也知道顶多是明朝的,两人浅浅打量下便往前去。
再入其中便过一座汉白玉小桥,桥下有溪水,沿着看去,见其向东西伸展,贯穿着整座园林。过桥是一座台,其上四角站四尊铁人,中间是一香炉,台旁有铁栏杆铸字云“金人台”,铁的颜色暗,让人觉得此地有陷阱般诡秘。胤祥握住胤禛手,紧紧跟着。
穿过金人台,两人走到一座称为“对越坊”的牌坊,胤祥回忆道:“对越,貌似是周颂里的话?”胤禛带着一点稀奇地看向胤祥,转而称赞道:“嗯,祥记得不错,‘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称颂周文王的,倒用在这周成王胞弟叔虞的祠里了。”胤祥随口问道:“周成王对弟弟也不错喽?”胤禛带着点酸意回:“也不算吧,相传不过是因为周成王摘了片梧桐叶子削成圭玉样子给叔虞,说要将这个分封给他,周公旦刚好率军将唐消灭了,听说了此事便说天子不能开玩笑,要分封给叔虞才好,他才答应的。”胤祥将这故事听笑了:“原来这样,幸好他也不算太喜欢叔虞,不然被自己一个玩笑分封走了多可惜。”胤禛搂过胤祥:“是啊,还好我们不讲分封了。”
胤祥浅笑,跟着胤禛往前走说笑道:“我可是要做周公的。”胤禛低头看了眼胤祥,那一脸单纯的样子,和周公恐怕相去甚远,但也是称服:“还挺有志向,好,就做周公,不分封的那种,我改日就昭告天下。”胤祥当然就是随口一说,知道胤禛还真不一定是开玩笑,顺手就拍了拍胤禛:“我哪里行,别瞎说了。”胤禛笑着,也不改口,带着胤祥已是走到一十字白石桥上,转而让胤祥看前面一座青蓝色檐的大殿:“看,那是座北宋圣母殿,柱前的盘龙跟真蛇似的。”胤祥看去,只见殿前八根柱子上盘着形态各异的木雕盘龙,怒目利爪,周身风从云生,鳞甲须髯,被风吹雨淋得有点干枯,但还能盘在上面实在不易。
两人更近一步走上前去看黑洞洞的圣母殿中光景,只见中央所供乃是身着蟒袍的邑姜像,周围是几十尊落灰的侍者,真人大小,青灰粉交杂的袍子,线条柔顺,长相秀美,神态各异,一些女侍者头上还有鲜艳漂亮的大红花,好一些工艺好的雕塑。胤祥与胤禛走到殿前,只觉个个栩栩如生,只是在黑洞洞的殿里站着倒显得有些吓人,胤祥便不准备进去看了,胤禛也不算太好奇,自觉地独自进去一个个凑近了看了一圈出来,就带着胤祥往殿边去。
圣母殿北侧侧殿前有两株长得极为旺盛的柏树,树干粗壮数人才能合围,长得比大殿还高,一看就是整个祠中最为古老的树。横亘在殿前的,还有一株很老的槐树,几乎将北侧的侧殿全然遮挡起来,与一株柏树交错着。“哥哥,这树得有几百岁了吧。”胤祥将自己年轻的手放在树粗糙的树皮上,感慨着,只觉活上数百年也不错。胤禛看着胤祥答着:“自周代便有也未可知,树总是长生的。”那样老迈的树与那样年轻的胤祥站在一起,让胤禛看出一样的珍贵,忍不住靠上前去,胤祥一回身,便发觉自己已在树与胤禛之间,不禁往后一退,又干脆被胤禛压在树上吻了起来。胤祥脸都羞红了,胤禛怎么在哪都对自己有点兴趣,但也来不及想地,很快就陷在与胤禛唇舌的交缠中了。
胤祥喘不过气时,胤禛才松开了唇,一脸得意笑笑,看着胤祥红透了的嘴唇,勾了勾胤祥下巴:“靠一靠古柏,管长寿。”胤祥羞得绕过胤禛,往圣母殿南侧的清泉去,方才进门就看到了,亭子上好像写着“难老泉”,于是边走边说道:“我还是更想难老,摸摸那难老泉兴许有用。”胤禛笑着跟上去,拉住胤祥手,开心附和着:“好,在泮饮酒,永锡难老。”
从晋祠出来,两人便登上自己的马车,也不问前程,很有信马由缰的意思。在车中掀开帘子向外看,只见是蜿蜒上山的路,通入群山之中,仿佛是要到山顶去。胤祥知道胤禛定然有数,于是也不问,只是靠在胤禛怀里看外面的风景,空气越发凉也越发清新,自己两人越发接近天空,青山间杂红叶,遍布群山,离尘世越发远了。胤祥想,人生停在这也不错,胤禛和自己,两个人,走向一座山越发高的位置,越发靠近天,谁也不知道。
到了山顶,天阴雨湿,山被模糊在绵绵细雨中。胤祥与胤禛下了车,胤禛撑着伞,将胤祥搂在怀里,低头问:“冷不冷?”胤祥只是向前面看去,眼前风景辽阔,脚下山色青郁,即使下雨,让人身心更是一净,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回着:“还好,走吧。这里山色不错,就是看山来的?”胤禛这才揭晓了目的:“此地有北魏以来开凿的一处佛窟,看看如何。据说还有一处高欢行宫。”胤祥应声而问:“高欢?”胤禛带着胤祥边往前走边回答:“东魏时一丞相,到处征战,北齐建立后追封为神武帝,据说容貌俊美,文武双全。”胤祥听到最后的点评好像不太爱听,低声念叨了句:“史书上总说人俊,真俊的也没几个吧。到处征战,倒是有空在此处建行宫。”
正说着,两人已是走到山中的行宫旧址前,如今只剩一座小小的殿,殿中空无一物,但这殿被青山包围,能直直地俯瞰山脚。此中山风甚是凉爽,一看也知道在此避暑是很享受了,比先皇的避暑山庄好得多就是。胤祥观赏着,一言不发,一看就是还对胤禛方才的称赞耿耿于怀。胤禛瞥看了他一眼,口边含笑,更搂着胤祥紧了紧:“看来王是不愿意我夸别人好看。也是,见过王,还有谁能算可看的。”胤禛珍惜地将胤祥搂过来看向自己,接着认真道:“王不要生我气了,以后我绝不信民间传说与史书随口之言,就像,你看,以后人们也许会觉得我是一个相当勤政的好皇帝。”胤祥这才看回胤禛,推了推他,嘁了一声,再看向右手边那悬崖上的许多石窟与一座凌空而建的楼阁,回着胤禛:“好皇帝也许是,勤政……好吧,别人也不知道你天天在干嘛,反正仗着聪明,你总闲的。”说着自己走向右手边的路。
这座石窟分布在两座峰上,均坐北朝南,西峰第一座窟最是宏伟,其外修有漫山阁,重檐歇山顶。胤祥在前面往高阁走去,走在山崖上的栏杆边摇摇晃晃,看得胤禛着急。胤禛立马跟了上去,一把拉住胤祥,将胤祥牵进路里边,让他沿着山崖走,自己挡在外面,一边教到:“你走里面我才放心。”胤祥也没什么好不服的,自己确实总是大意随便,被胤禛照顾得心中还升起暖意来。
胤祥先一步走到阁前台阶,仰起头来,只见其中背靠山崖有有两层佛,迎面这层是一座站着十一面观音,左右各站文殊与普贤菩萨,皆是面相丰颐,身体匀称,线条圆润。第二层上坐着一尊巨大的弥勒佛。胤禛走了上来,仰看了一下,淡淡评道:“我看这座窟此处应该最有趣。”胤祥疑惑回头,“哦?怎么了?”胤禛淡淡说出:“我还没见过直接让观音站在佛下的。”说着嘴角又带上一丝耐人寻味的笑。胤祥再一看脸就又红了一大片,立马捶了胤禛一下:“又在想什么。”说着便自己快步往前去看前面的石窟。
绕了一圈,只见其他佛窟大多露天,在高处的让人看不到其中景观,只见外部的券门有天王护法雕塑。看得到的,体量较小,衣上的褶皱、脸上的五官也大多磨灭了,让人看出千年风雨的痕迹。惊喜的是在东峰那片窟前,看到一座螭首龟趺功德碑文,胤禛按照经验推断此处应当是隋唐时期的窟,只见碑后那座窟倒是特别。前廊后室,窟室中央又方形塔柱,窟室三壁皆开龛造像,其中石像保存得极好,一龛中坐一双目微闭,笑意盈盈的佛,两边各站菩萨随侍。洞中哪里还有世事之变,悄悄如此过着便好,胤禛看着那淡然的笑都不禁羡慕起这山中佛窟里的塑像来。
看完石窟,两人就权作锻炼地徒步下山。好不容易走到山脚才发现,此处离晋祠还有很远的距离,然而一开始看过地图的胤禛以为从后山下来就能直接到晋祠,让自己的马车停在晋祠,于是如今倒有点麻烦。胤祥注意到,自己两个前面不远处走着一位年轻的读书人,这读书人衣着简单,但一看就不是寒门子弟,当是一个好游玩,附庸风雅的“少爷”。就在胤禛吩咐旁边的侍卫去传马车时,胤祥扯了扯胤禛袖子,低声道:“不用了,等也太久了。你看,前面那个小孩,他一下山,旁边就跑上前一个人问他看得怎么样,一看就是专门给他驾车的,他们有车的,问问看,能不能带上我们到晋祠。”胤禛向来不喜欢和其他人牵扯太多,嫌别人笨和烦,一脸不是很满意,犹豫着,胤祥已然拉着他向前,劝到:“等个半天,天都黑了,你不是说还想去个什么寺么?”胤禛这才被说动了,心不甘情不愿道:“永祚寺。”胤祥轻轻拍拍胤禛的脸:“乖。”
“这位赶车师傅,我们的马车停在晋祠了,能顺上一程么?”那马车夫抬头,也是几乎没见过这样长相体面,穿着华贵,还能称自己师傅的,心里一热,也很是客气回到:“行,我一会儿跟那位少爷说下,他不是本地人,包了我的车上山看佛窟,想来他不会拒绝。”没一会儿,那位少爷回来了,车夫客客气气帮着说了一句,他也没说什么就答应了。胤祥喜悦看向胤禛,眼神里是大概是说:“听我的没错吧。”胤禛则回以夸赞眼光。
路上,马车夫与这少爷一路聊着天,其中屡屡让胤祥忍不住失笑。
“有幸来太原府看此石窟真是深感难得。”
“公子这次是来赶考的?”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