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胤祥去沐浴更衣,旁边的衣架上放着一条牡丹暗纹的蚕丝袍,看起来像睡袍,胤祥觉得这一定是胤禛什么奇怪的花样,也不排斥,直接套上就走去殿前。
胤禛好像也在另一边沐浴,身上穿了件类似的蚕丝黑袍,在暗夜灯笼微光下,袍上的竹叶暗纹隐隐发光。胤禛伸出自己的手,胤祥不解,还是牵上去,而后问:“不是该睡了么?”抬眼看前方是一轮圆月,光洁璀璨,挂在颜色深得比胤禛的袍子还黑的天空,月背后的天空上点缀了依稀的群星。胤禛淡淡道:“祥,今日什么节日,忘了么?”胤祥呆呆道:“中元,皇上你晚上还会有活动么?”胤禛只回:“按传统说是要有的,带上三宫六院,一起看灯。”胤祥攥紧了胤禛的手:“您的三宫六院约略只有四五个人,而她们应该都已经睡了,所以现在只能带我了。”胤禛听得笑得快乐,手上加了把劲,拉过胤祥,牵着他出了养心殿门。
两人乘轿,往北池方向去。约略一刻钟后,胤祥感到轿外的光越发明亮,不禁掀起窗帘。映入眼的是北池涌荡的池水,黑空下如今绚烂成片,池岸数座佛堂寺庙灯火通明,比往日都要热闹得多,此起彼伏传来盂兰法事的声响。池上布满各式河灯,纸作的、丝绸作的、纱作的,大多是荷花灯,大概取义吉祥,莲渡苦海。黑夜中,再仔细盯一盯,则借着河灯能隐约探看得岸边的茫茫人影,大概都在祈愿。黑色人影中还有不可胜数的人提着莲花灯穿梭,也不知是在为谁祈福。
突然,中海那边响起奏乐声,轿停了下来,胤禛牵着胤祥出了轿,只见池边已备好的一张罗汉床。胤禛要牵着胤祥坐到那边去看风景,胤祥则不禁想起乞巧那日事,拽了拽胤禛:“不要有阴谋。”胤禛正直回头:“不会,只是找个地方好好祈福罢了。”胤祥勉强相信。一起坐定,靠在椅背的软垫上,欣赏池上景观,只见方才奏乐的所在是一艘华丽的龙舟,正奏着梵乐,作禅颂,荡漾而来。这船应是自瀛台而来,中绕万岁山,往九龙亭去。船驶近,穿行在北海的万千莲花灯中,岸边千百人影都跪下身去,在梵歌中,纷纷祈祷,对着那莲灯里的温柔烛光,一张张隐约的脸充满宁静的想望。
胤祥看着此景,只觉对岸真是热闹非凡,而这岸是自己和胤禛,彼此依偎也不错。胤禛不知从哪拿出两盏莲花灯,对胤祥道:“这河灯,纪念亡灵的,也可祈愿。我是没有怀念的,不知弟是否有,于是命人留了两盏给我们。”那艘龙舟上又演起了目莲戏,诉说孝顺。胤祥接过胤禛手上的琉璃花灯:“随便凑个热闹也好。”示意一起上前放灯。两人将河灯点亮,放入池中,胤祥虔诚合掌,心中若有所思,胤禛只合掌看着胤祥,若有所愿。
龙舟已经转过五龙亭往回走了。胤禛与胤祥靠在罗汉床上,一黑一白交映着,感受着秋日近了的池边凉风与对方的体温,对世间已有的一切已是不能再知足。隔岸看灯与人,又觉自己确是脱离人世的存在。“祥可是怀念父母了?”胤禛温柔问。胤祥坦然答:“总有人要给他们放灯吧,我想,其他儿女说不定会忘记。”胤禛肯定:“当然。龙舟是给皇帝的,无须怕他无灯。只是真心的,恐怕确实只有你这盏了。”胤禛看着这边池上自己两个的莲灯晃晃悠悠还很坚强地摇曳着,如胤祥的真心一般,说得很珍惜。胤祥摸摸胤禛的脸:“明明还有你。”胤禛坚定道:“我只祈愿你好。”胤祥不说,仰头吻上胤禛,被胤禛紧紧抱在怀里。两人的灯远了。
回到轿里,时辰还早,看胤祥精力也很好,胤禛并不准备直接带胤祥回宫,而是吩咐侍卫再往地安门外去。胤祥知道其外定然是要更热闹的,也心怀许多期待,只是轿外又黑了一会儿,风呼呼得很低,让人对中元节的不安更重了一点。两刻钟左右,两人的轿出了地安门,周围环境又亮起来了,亮得复杂,喧闹得很,两人的轿子停在地安门外,胤禛就牵着胤祥出轿自己走了。
左手边便是什刹海,放眼望去一览无余的是更为浩荡的莲花灯景,有一些被一阵风吹过就掀翻进了池子里,看来民间所求更多,也更脆弱。大街上来往着一些人在逛着庙会,大概是因为前面有一座火神庙,旁边又是什刹海,方便放河灯,招来的叫卖声也便此起彼伏。每个路口都堆放着一些烧过的纸钱与纸糊的盂兰盆冥器,满城热闹又诡异,时不时飘来几张完好的纸钱,好像要撞到人身上似的。胤禛每每牵着胤祥左躲右闪,胤祥自己则到处东张西望,观察两边的摊贩与路人,来往的人也在观察这突然出现的浑身贵气的两人,大概是因为一黑一白,又让人敬畏地不敢靠近,于是他们随后往往会撞上那些飘飞起的纸钱,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