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走到乾清门口,胤祥突地向胤禛道:“哥哥,今日我尚未去造办处看看。”胤祥的眼睛又亮了,朝着胤禛闪烁,胤禛自然明白对方心思:“王子想现在去?”胤祥乖顺地点点头。胤禛便道:“好。我也去。”胤祥倒是劝奉道:“皇上已休闲半日,想来还有许多折子未看。”胤禛淡然牵着胤祥就往造办处去:“再多也能很快做完。王子莫忘自己的功课总是抄我的。我多为你做一份也有。再说了,上次明明是怡亲王欣赏我才华,令我以后随你一同多去看看……”耳听着胤禛又要开始辩述跟自己去的理由,胤祥立马臣服地打断了他,捏了捏胤禛的手:“好,别说了。微臣明白。皇上圣明聪慧,定然不比我等小臣。”胤禛笑笑,低声回胤祥:“是小主。”胤祥瞪回去了下,接着想起什么地,顿时更小声地咕囔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做的牌子?”胤禛听见了,隐约勾了勾嘴角,装作没听见地将耳朵凑近了胤祥点地追问:“王子说什么?”胤祥于是拉下胤禛的肩膀,靠在胤禛耳外又问了一句,搅得胤禛心里痒痒的。胤禛显得恍然大悟,一手经过胤祥脖子,搭在胤祥另一边肩膀上,将胤祥拉在了自己身前,认真回到:“王尽管放心,朕亲自在养心殿雕琢的。”胤祥又仰头看去,疑惑道:“你我寸晷不离,我怎么不知道?”胤禛得意再一笑,难得带着一点惭愧地道:“在你扮演小主的下午。”胤祥听着愣了一下,回忆起来,确实,除了那日,自己根本不可能不知道胤禛的所作所为。那日为了扮演逼真,自己便一个下午没回养心殿,跑去了郎世宁那呆着,还被郎世宁笑话了。如此推来,胤禛岂不是不仅早就知道是自己,还提前取好了名字,做了牌子,真是可恶至极。胤祥一想清楚立马锤了胤禛一拳:“又骗我,皇帝。”说着不屑地抬走胤禛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快步地向造办处去,试图将胤禛撂在身后,也不回头看。然而,胤禛跟得很紧,当胤祥走进造办处,造办处的人已是全部跪着先向皇帝行礼。胤祥回头一看,胤禛正笑得很好看地站在自己身后,一时间,胤祥方才有点气愤的心又释然了。
到了造办处,胤祥才想起昨日已是派负责养心殿物件的郎中保德今日来造办处看看,自己便没准备早上来。方才一时忘了,也是无可奈何,胤祥引着胤禛转了一圈,在各作听说了今日物件已被郎中保德提走,只杂活作还另汇报,郎中保德奉怡亲王谕,着铸水法金龙一件。胤禛想着胤祥传话时自己应在批折,并未听到具体的,便好奇问胤祥:“水法金龙是为何物?我只知有本风水书名曰‘地理水法金龙图”,此物与风水阵法有关?”胤祥摇了摇头,“是,也不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胤禛,慨叹难得还有胤禛猜不到的东西。胤禛坚持不懈猜到:“哦,唐宋时有投龙于水以求国运的道家仪式,莫非王子是想为我祈福?”胤祥闭了闭眼,胤禛怎么知道这么多,偏偏把自己猜想得太复杂,为了不让胤禛失望,不想让胤禛猜下去,便直接解释道:“我……那日在郎世宁那无聊谈天,他道自己习得了些水机制作技巧。兄长不是要住到圆明园去,我想着夏日正热,不如给你做一个水机,能自己喷水,放殿中当个摆设则更是清凉。所以我托他设计了一个,形态上再结合风水。”胤禛饶有兴趣听着,感到有如此物件确实有趣,很是期待地鼓励胤祥,提醒道:“嗯,很不错,但不宜太大,免得唐突。”胤祥点头坚定道:“嗯,当然。做成小摆件就好。”
绕了一圈,终于找不到其他新物,两人便只在木作带走了新做的龙泉窑大小磁盆二件及它配做的紫枟木座,在玉作带走刚收拾好的青金石单耳小杯一件。出了造办处胤祥闷闷地,胤禛注意到便问:“王子不开心?”胤祥慢慢回:“不,我忘记已让保德将物件拿走了,所以今日哥哥不能在造办处看到太多好东西。皇上见谅。”胤祥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胤禛牵紧了胤祥:“这有什么,我特地来陪你绕一圈而已。我们回养心殿看看便是。”
胤祥就是这样,一点小事倒是容易不满意,关键在于他总是很在意别人的感受,自己的感受却往往不甚考虑。但好在胤祥的不满意总好得很快,很多事只要有人告诉他道理,这道理是能让他恢复快乐的,他总能很快接受并快乐起来,这也是胤禛要为他选“怡”字的原由,他让自己喜悦,也是喜悦本身。然而,胤祥也会有生大气的时候,胤禛想着,印象里,被冤枉与强迫,就会胤祥坚持不懈地愤怒,不肯罢休。胤禛想起自己二十来岁时,脾性调得不够好,与胤祥也磨合得不甚恰切。当时自己确乎是会在某事上产生突然的不满,便会将别人包括胤祥之前做过的所有事重新理解一遍,无论原本这些事发生时自己的心情如何,都会按照当下的不满去解释对方过去的一切行为。因为这样的性格,先皇会直接斥责自己喜怒不定,于是较真如胤禛只能后来再自己上折详细讲理以让先帝收回这样的说法,先皇便懒得纠缠地同意,不是真的理解。放在其他兄弟身上,那些人要么像允禟和太子等会因被自己戳破而对自己更不讲理地责备斥骂,于是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直到他们认输与远离自己。要么如允禩允祉充任好人,从委婉责备、义愤填膺到挑拨离间孤立自己,表面对自己虚以委蛇地哄骗,背后又将他人从自己身边拉走。唯有胤祥,面对自己不讲理的满腹道理,有时不说话冷着脸静静地低头等着自己变好,有时则被说到难过和委屈,会盯着自己,泪从眼里不禁地溢出,无声地哭起来,哭个不停,叫自己再也说不下去地,只能为自己发了一刻的火付出一日的劝慰才能将胤祥哄回自己身边。因为胤祥是唯一一个,真正善良地人,也只有他总会委屈地告诉自己,再这样,他就不要自己了。意思就是说,自己只要还会改变,他就总在等着爱自己。想起过去种种,胤禛也深感还有胤祥陪着自己的不易,深感胤祥是上天专门派来收服自己的,不然别人将承受自己恒常的发作,自己也将恒常地陷在别人对自己的无法容忍与误解中,直到自己也不满意自己地放弃这一切,勉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