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张廷玉来见,又让胤禛和胤祥迫不得已起了早。胤禛先出到暖阁,胤祥在后殿慢慢整理穿戴,用过早膳,才带着一盘点心,走进暖阁,与张尚书浅浅打个招呼,就走进了屏风内,被胤禛一把拉坐到了腿上,只能乖乖安静下来,听胤禛和张廷玉议事。
张尚书先是汇报喀尔喀多罗具勒固山额驸功额喇卜坦故之事,胤禛便派他安排遣官致祭。接着,张廷玉又提起加封孔子先世五代俱为王爵之事,屏内两人都有些听累了,听着屏外张尚书还在说着:“内木金父公、为肇圣王,祈父公、为裕圣王,防叔公、为诒圣王,伯夏公、为昌圣王,叔梁公、为启圣王……”,胤祥便拿起手上糕点喂胤禛,一时又觉得这样有点过分,于是准备撤回,还是等会儿再让胤禛吃吧,这一会儿,胤禛也是忍得住的。然而胤禛倒是不知羞愧,一下子抓住了胤祥的手腕,往自己嘴边够,一边淡淡说到:“王弟知道的,哥哥现在不吃,耐心就少,听不下去的。”如此低而淡的声音,还是被屏外的张尚书听到了。张尚书止了止话头,只觉自己好像还是来早了点,其实已经比以往来晚了,这不,怡亲王每次都来得比自己晚了。但是皇上还是没用早膳,在里面应当是想吃点,被怡亲王拦住了吧,那没耐心的话倒是不像警告怡亲王,而是警告自己,于是张尚书连忙通情达理道:“皇上恕罪,是微臣来太早,打扰皇上用膳,臣恭请皇上先用膳。”接着,只听里面传来怡亲王的声音:“无事,张尚书一边说便好,皇上才能过人,双管齐下也是没问题的。”张廷玉惶恐,怡亲王宽容,但是皇上没发话,自己怎么敢继续,但还来不及多想,已是听皇上接着说道:“王弟谬赞。不过朕的确能多事并做,王弟素来伴我批折,自然了解。张尚书但说无妨。”张廷玉一听放心了,便又继续详细向皇上汇报近来礼部诸事。
一会儿,张廷玉说完了礼部事,屏内两人都或轻或重地深呼一口气,料想应该是结束了。谁知,屏外的张尚书又继续道:“皇上,臣还有……户部事要奏。”语气很是小心,毕竟一个礼部尚书明目张胆在领导户部的怡亲王面前禀报户部事实在有些奇怪,但皇上又将这些事交给自己,自己不熟悉的地方还有很多,不向皇上禀明,做错了可是负不起责任,于是张尚书还是大胆而低声提出礼部事宜。屏风内沉寂了一小会儿,终于,怡亲王先温和出了声:“张尚书辛苦操劳户部事。”如果是其他王爷说的,张尚书定会觉得这话里带着讽刺,然而经他仔细揣度,怡亲王这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奇怪的不好意思,而后跟着些赞赏,应当是真心托付自己。张廷玉便更感这差事值得,毕竟皇上为此已奖赏了自己不少,怡亲王还仿佛在话中带着欠自己人情的意思。一开始,张廷玉看到那么多户部折,还担心是户部事太繁琐,所以难以完成,没想到接到自己手上的并不繁重,只是每日多分一个时辰左右而已,张尚书近来已能轻车熟路地完成,还从中体会到一点兴味,更不感疲乏,还有些感谢,想着大概是繁劳的事都被怡亲王办了,留给自己的都边边角角罢了。所以一听怡亲王的话,张廷玉只立马谢恩:“王爷仁善,已是将容易事交与微臣,微臣不过举手之劳。”
方才停顿了一下,胤祥也是哑声与胤禛交谈道:“怎么还给张廷玉?”胤禛无辜答:“他自觉来取的。”胤祥有些无奈:“可是最近礼部在寿皇殿已经忙得很。”胤禛淡然:“他来了就是能胜任,你不听他说他还要紧张。”于是胤祥只好先出声安抚赞赏屏外的张廷玉。现在一听张廷玉心甘情愿的答复,胤祥更是捂了捂脸,看向正在喝一口茶,仿佛看戏般看向自己的胤禛,瞪了一眼,用口型继续说道:“都怪你。”胤禛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没想到,见胤祥羞涩的样子,也是可爱与不忍,便向屏风外问到:“张尚书近来可发现户部中有何可靠能干的人才?前些日户部侍郎赫成额被差往归化城,户部人手才有些不够。”胤祥都早已忘了赫成额的事,胤禛倒是知道的清楚,仿佛还是在帮自己向张廷玉找补拖延了不少事的借口,便不瞪胤禛,拿起茶盏就喝,又挡起了自己的小脸。张廷玉思索一二,回禀道:“回皇上、王爷,侍读学士托时署理户部侍郎事,做了不少事。”胤禛记得这个人,自己就是因为赫成额离京,所以调他去顺便署理,没想到做的不错,想着还是应该帮张廷玉减些负担,不然这位尚书真是做起事来不知累,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太过繁重,勉励得不知数,于是吩咐道:“那便传旨,实授托时为户部右侍郎,多为张尚书分担,有些事不必都一力承担,你还有大用处。”
张廷玉深感皇帝体恤自己之意,心中更生感动。张廷玉甚至有些愧疚,自己本就是为官场名利勉励,一开始也许还希冀为民为国多做贡献,名留青史,后来深感官场险恶,先皇亦不能感自己诚意用功,只是多做利用,故虽不比那些蛀虫怠惰,但也深知自己多少染上些不好的官场习气,做的事虽多,难免有些应付与交与他人办理之事,所谓名声,总有充任了别人的功劳的。然而如今,听了皇帝的话,竟产生了许多年都未有的知音之感,在这位新皇手下,干的事越多,所得回报与赞扬往往更多了,于是自己也不想别的,尽可能办事便好,未想到还能被关心休息,还说自己有大用处。张尚书感动了,仔细向屏风里又磕了个头:“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