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署理抚远大将军印务延信奏报罗卜藏丹津叛乱严防折,延信浩浩荡荡写了好几面,胤祥懒得看下去,便向胤禛道:“哥哥,这折子到底想说什么,废话太多,你总结下跟我说好不好?”胤禛扫看着,摸了摸胤祥的头,纵容道:“自己也要会看的。”接着便开始转述:“他是说,未入罗卜藏丹津同盟的郡王额尔德尼额尔克托克托鼐,大概会投奔我们。”胤祥点评道:“原来是个好事哦,那还顾左右言他作何?”胤禛摸摸胤祥的脸,肯定道:“王子真是聪明,不看都懂,他倒是要用长折糊弄我。他说,‘额尔德尼额尔克托克托鼐等如若支撑不住,果真被迫自携妻子及其属下要人寨桑等来投于我,尔等即令入关,带至臣处。其之妻小妇幼牲畜若欲进关,亦准入之。若其将所属全部带来,则人太多,且伊等皆为青海之骨肉,毕竟不可信,颇需斟酌,故勿使入关……’”胤禛还是忍不住读起来延信折中的蠢话,感到荒唐,胤祥自己懒得看,听胤禛读倒是听得顺利又清楚,听完便感叹道:“真是荒唐,难怪只敢上密折,论谁听了都要说是蠢人,哪有别人来归顺,还怕他带的人多的事。”胤禛肯定道:“是啊,不过他说他确实咨询了总督年羹尧,王子说,是年羹尧蠢呢,还是他蠢呢?”胤祥想了想,自信回答:“大概前者装疯卖傻,貌似心怀旧主大将军王,而后者暂且是浑水摸鱼,可能没好好听,便说有理有理。”胤禛听了,跟着出声一笑:“朕深以王言为是。”接着胤祥看胤禛准备提起朱笔的动作停了一下,还有些疑惑和着急,因为胤祥陪胤禛批折最喜欢的环节就是看胤禛写朱批,一方面好似是自己在监督写功课,难得看胤禛遭罪,另一方面,胤禛的书法实在好看,一笔一画,轻松自在而有风度,看着折上的字让人欢喜,看着写字的人的动作、笔画与神情更是迷人,实在是一闪而过供人欣赏的艺术,没能记刻,也就百看不厌。于是自陪胤禛批折后,胤祥终于有点理解为何以前先皇总要叫善书法的自己几个当众表演,这真的很让人欣赏享受和……自豪,无奈,自己的儿子都没能耐让自己享受,那偷偷看着胤禛如此也是不错。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胤禛和先皇不同,折上所批的都是大实话,动不动会讽刺和批责几句,所言锐利而幽默有趣,仿佛吓人又很是可爱,有时还会很酸地称赞他人或是装可怜,又是那般善良而虚伪,简直像在表演多面的他,胤祥觉得这样能在一天中看到更多的胤禛,便很愿意认真体验每个折子上胤禛批文的内容及它们之间的联系,有时几句印象尤深的,还可以引用来嘲笑胤禛,更是从这里面体验出乐趣。所以,胤禛现在突然不写了,胤祥反而有些想催促。
“哥哥最近抱你抱累了,那……此折你帮我批批?”胤祥瞥了胤禛一眼,随后倒是乖巧地伸手,捏了捏胤禛的两只胳膊和肩膀,倒是不说什么地,顺从提笔,模仿着胤禛的字迹,一边写一边模仿着胤禛素来的语气说道:“尔如此料理令人不堪入目,错不堪言。”胤禛见弟弟顶着这样单纯善良的样子,说着这样严厉尖刻的话,深觉好笑,又想到自己往日好似真是如此直接批驳的,忍笑着满意道:“王子果然是极了解我的。”胤祥的小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接着继续边写边说道:“朕另有旨。此旨一到,速即照旨以备。朕颇担心如果在此之间发生何事,恐会赶不及,如此岂非胡说,岂有此理。著驰送呼毕图,分秒毋误。”写完,从容放下胤禛的朱笔,扬脸问胤禛:“写得好不好?”胤禛捧住了那张小小的脸,无辜道:“好是好,神形俱备。只是,怎么还有另一旨?”胤祥将笔递给胤禛:“当然就是皇帝要再写一旨了。”胤禛摇头,叹道:“朕真是算不过吾儿。”才说完,又被胤祥捶了一下,塞了一支朱笔。胤禛只好在胤祥的注视下听话落墨:“……额尔德尼额尔克托克托鼐一向感恩戴德,而与罗卜藏丹津不和,如若确实被迫来投,理应全部入关保护。尔竟言将其奴仆任由罗卜藏丹津掳去,而后来寻其主,此断不可也。此旨一到,务必全加保护额尔德尼额尔克托克托鼐。如果罗卜藏丹津追入边内,即要考虑下大力收拾,兴师问罪。宜从何处调兵以备,著尔从速调遣,万不可耽误。为此谕之。”
胤祥一看,比自己还多写了两行,确是让人觉得赢了什么似的,满意地说了句:“圣主英明”,接着便吻了胤禛侧脸一下,很快闪躲开。胤禛当然是不能吃这个亏,将胤祥拽住不让跑,要往上凑,胤祥便又从桌上拿起另一折子,挡起自己,着急道:“还有一折。”
胤禛停了动作,顺从似地:“王为我打开。”胤祥感到是顺利躲过了,只听胤禛淡淡读到:“闽浙总督满保奏谢将其兄冯泰简任起居注馆讲官折……”胤祥便知道又是一个没用的折子了,便抱怨道:“起居注官,有什么高兴的。”胤禛没有回答,又靠近胤祥一分,接着读到:“臣闻聆之下,不胜欢忭感激之至。窃查起居注讲官随侍御前,仰瞻天颜,恭记圣谕,责任綦重。皇上殊恩简用为臣长兄,仁恩厚泽实至极也。唯臣我兄弟二人性素昏愚……他说了,可以看到我,很荣幸,另外,他们本来是有些昏愚的,被赏识了,是挺幸运的。”胤禛傲慢而平淡地顺便解释给胤祥听。
胤禛扶住了胤祥的身后,拿开了折子,抓住了这个弟弟,威胁问道:“王子天天能见到我,是不是也很荣幸?”胤祥小心一笑,真诚点了点头。胤禛满意了,突地轻轻咬了胤祥小小的嘴唇一口,才退回自己的位置,拉过胤祥,让他看着自己批到:“知道了。朕适将冯泰委以侍读,俟侍读、侍讲学士开缺,遂即补用。尔之此兄才能虽不甚出众,却乃敦厚诚实之人,学问首屈一指,不愧为红带子。 ”一边写,一旁的胤祥笑得很是开心,自愧不如:“看了皇帝亲批,还是觉得我模仿得还是善良了点,不够委婉也便不够阴险,夸赞里还要加点讽刺才好。”胤禛单手捏了捏胤祥的脸回到:“没办法,善良都留给你了。”这话本应很幸福,但叫胤祥心下一冷,只因此话过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