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巅峰的目力和耳力，远非常人能及。洛九远在数里之外，就看清了躺草垛上那个紫衣的身影，听清了谢必安下达的毁尸灭迹的命令。

他来晚了。

像是有人掐住他的脖子，从他的身体里，生生扯出了半条命。

黎明的温柔霞光在眼前黯淡，狂奔时的呼啸风声从耳畔消失，洛九陷入了一片无光无声的世界，脚下一软，就从树梢跌落，重重砸进了林间。柔软的落叶下是烂泥一样的腐殖质，糊了红衣人一头一脸。

他好像忘记了怎么走路。在地上胡乱爬行了数米才勉强撑起身，却抖得厉害，怎么也站不起来。

——再软弱三秒，洛九，然后就站起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在心里默数了三秒，然后真的站了起来，也重新睁开了眼。

红衣人变成了黑色，但整个世界变成了红色。

“这是个什么东——”负责警戒的家将之一还没来得及高声示警就被拧断了脖子，话和人一样，都只剩了半截。第二人倒是举起了刀，可是没伤到对手半分，就被一掌拍断了胸骨。

谢必安是在对方数息之内连杀三人之后，才猜出了这个疯狂的泥巴人就是洛将军。来不及逃跑，他刚刚拔出剑，洛九已经到了面前。看着对方血红色的双眼，他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

那便战！

只是他没想到，曾经长街交手彼此实力相当不分伯仲，如今自己竟没能走过十招。或许是因为，对方根本没在过招。

没有招式，没有步法，洛将军此时凶戾得像一头野兽。他任由那柄快剑插进肩头，然后反手硬生生扯断了握持快剑的手臂。“啊啊啊啊！”在谢必安的惨叫声中，他又拽出肩头的长剑，猛地一掷，贯入了飞速逃跑的一个人的后背。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当小言公子看到洛九，高喊着什么跑来时，谢必安带来的人已经没有还能站着的了。

敌人血肉横飞的惨状让洛九眼中浓郁的赤色化开了几分，依稀可以看得清那个草垛了。于是他踉跄着跑过去，跌跪在没有声息的紫衣人身前。

——去伤失效了。

——是了，去伤只对活人有用。

——是他选择了一百个陌生人，却放弃了最重要的那一个，理当承担后果。

——是他亲口答应陈萍萍要用命护住眼前这个人，现在食了言，该去偿还债务。

——哦对了，还是先偷点时间，先去杀了李承泽。

——安之，等等我，不会很久。

他恍恍惚惚地胡思乱想着，并没有听到身边的喊声。

“洛九！你醒一醒！范闲没死！”

反复呼唤了几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言冰云这才发现，洛九除了丧失神志，似乎也失去了听力。

曾经神采飞扬，一尘不染的人此时全身糊满了污泥，蜷缩在地上，只有双颊上两道白痕，是被泪水冲出的沟壑。这样狼狈的洛九，让言冰云几乎下不去手。

不过他还是硬下心肠，一巴掌狠狠抽在了这人脸上。

“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