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车上只命作速赶回。一路早早各个因放了赏,只恩威两下里嘱了随去的几个人一席话,竟大有凤姐当日进出贾琏花枝巷别院,偷赚尤二姐进了大观园一般颐断福威风格。几个人得了赏又惧平儿上头压着,皆道绝不向人提起今日所见所为。等进了园里,天已近酉。进屋换了衣裳,一壁使皆下去了。平儿问了使往李奶奶家中回来的人几句话,顾不得吃茶,又交代了底下回屋的话,便向王夫人这里。
见了王夫人,便依着打发看过的人所说,道是“尚未移床”。王夫人只叫回屋歇着去,平儿辞了下来。进房向椅子上坐了,棉儿早打茶伺候,又端来糕点使吃,又向门口传了饭。平儿吃杯茶咽了半个点心,使预备了底下好洗澡,才又拿起杯吃茶,就听门口报了:“宝二奶奶和亲家奶奶来了。”平儿一听便知来意。道了:“快请!”正往门口相迎,只见林黛玉史湘云已携手的进来。
平儿门内见过了,道:“二位奶奶请坐。”又命丫头上茶。说话拿眼只一瞬林黛玉神色,心下便叹林黛玉双目半嗔含愠,似喜似威,内中机锋尤比凤姐看人时还只入骨三分,一抹不易察别的凌厉眼色只在一闪即逝间,心知纵有机密,便可瞒得天下人,独瞒不过他去!平儿接了茶亲递了,另屋里人皆外头伺候,丰儿带了丫头出去,史林便也使跟来的贞儿胜儿等也一起的外头候着。
二人互看了一眼,面上堆了笑才要说话,却见平儿已扶着椅子跪倒,便将巧姐依凤姐命与刘姥姥外孙板儿结亲,不得已今日只使生米作了熟饭,他亲自赶往见证的话尽说出使史林二人听了。他二人闻言大惊,只问:”却是怎样的缘故?”平儿眼里含泪,摇头道:“这样变故,我也实不知。遭了那样癞馋蛆心地境粗物,只讹说姐儿赖着他家已多些天了。今日一早来园子里要见了我,便只是那姥姥的女婿,白落的只光手空口的来赖缠下聘下话的。姐儿当日出阁只由蘅芜苑装新的走了,再只上头若只知道了这样丑变,还不定会怎样。我也只好自专拿了丑主意,便将姐儿只给了那一家便是了,那里屯里人也是见姐儿早住了那家里的。这已是没法儿的事了。”说只扪心嗑目长叹,眼中流泪。黛玉起身拉平儿使坐着说话,平儿使帕子拭泪,道:“奶奶想知道其中究竟,也便宜,底下打发人再往刘姥姥家去,只叫姐儿来园里,奶奶们等见了,再好问着本人,便可知了姐儿自南边私自转回屯里的话了。到了那时,只管问他个明白,也可减去些我的错处。”黛玉湘云点头,黛玉道:“即已定了姐儿大事,也只好如此了罢了。你是与不是,尚自不能定。且你自来行事做派只是面面俱到的,岂有疑心你的?不必多心,多歇歇儿。明日还有四丫头的事儿呢。你也自珍重,若累着了,日后的福可叫哪个享去?。”湘云看了黛玉一笑,道:“看你,又只绕回人家各人头上了。嗳,竟不知出了这等怪事,也算新闻。也便这样了,该去了。”湘云说着起身,拉了黛玉便出。平儿送至门外,黛玉回头嘱他止送,平儿看着他二人出了院门,屋里丫头伺候平儿櫛浴了洗漱一番,拿来饭菜,平儿才吃了饭。
史林这头结伴走至桥亭口,彼此的辞了各自往回。林黛玉进了潇湘馆,院里两个采笋填泥的婆子见回来,忙了问安,黛玉道了“自忙着罢”,看也不看便进屋中。因刻前湘云见了同往蘅芜苑,故未使柳五儿跟去。
只说柳五儿只灰了攀高结贵的心,柳家的架不住兄嫂常劝说,那钱魁也只等着,柳家见年纪渐大了,只使柳五儿嫁了钱魁,见女儿哭哭啼啼出了嫁,钱家原家道殷实,柳家的孤寡,只欲赖了五儿生计,柳五儿反劝他妈不要谋算隔面的钱财,瞧人脸色,倒丢了手里的饽饽。虽贾府败落,却难舍旧日里恩义,又有芳官难中许身相随,遂也不愿落人闲话自家薄情寡义,是以始终跟着。如今只在黛玉屋里当差。早也生了一女,今年也有七八岁大小,便求了黛玉,带女孩儿进来,常与这里几个哥儿姐儿相伴习读,因年纪最小,也无人欺负了他。这些人里头芷菁润最年长,十五岁,子初跟润格本孪生,桂哥儿贾棠及贾蓉之女贾梅儿,皆十三岁上下,三姐儿也十一岁了。
傍晚天长,见史林二人去了蘅芜苑,黛玉只嘱他照看染病的紫娟,五儿答应着,见紫娟吃了药困睡。哥儿姐儿几个才又下了学,奶娘跟着只在园中顽。五儿正无聊,同小丫头收拾齐整屋子,自往檐下向笼中雀儿喂食添了水,一时倚院门看婆子在竹间除草,便有芳官的丫头双喜走过的看见,因打了招呼,柳五儿便问他何事出来。
小双喜走过来笑道:“主子命我将爷抄写的金刚经才给老太太送了去,只叫打问老太太,明儿出城接了四姑娘回来,我们寥凤轩的人可也同着伺候去不去了。”柳五儿便问:“老太太叫也去了罢?”小双喜拍了手笑道:“老太太说了,自然是人越多才好。我立刻回去要回了这话,也叫听了欢喜欢喜,还要翻包袱的预备明儿的穿戴。”柳五儿因恿唆道:“可巧有了点子空闲,不若多散会子,何必又忙着交了差。”说只拉他沿着甬路走动,只放眼满目花红柳绿,小双喜一时追逐彩蝶,一时掐花顽,见五儿只叫他走路,笑问:“姐姐也不爱花,也不捉了雀顽,又往哪里只管混走呢?“柳五儿支吾道:“园子里人背地里说了,琏二爷家里的那位姨奶奶,如今瞧着要成了奶奶了呢,也不知哪里来的福气,嗳!”小双喜道:“你又提起这个?与咱们何干?那姨奶奶又生了小爷,又伏侍爷多少年过来的,成了奶奶,也是有成算的事。只眼红别人造化,也是白发闷。姐姐这不是到了达摩院这里么?姐姐这是违了令了?”五儿拉他道:“什么令不令的,还有宝二爷要紧?指不定咱们能见着宝二爷呢。”小双喜半信半疑,便跟着五儿踏阶往上。
原来柳五儿早听了住进达摩院里的那位道爷面貌象宝玉,只欲亲看了,再计较了去。不料到了只见山门由内关闭,因大胆使手扣门。门内人声便问何事来,柳五儿只诌道:“奶奶叫来问问,看里头或短了哪样,只说了,便好叫人送来给道长们使。”却半日门里无响动,刚泄气的要抬脚的离了回去,又听里头回道:“若短了何物,道家自会见了恩主谢领,不敢劳动姐姐。尊师有令,不让开门见客,道谢过奶奶费心惦着。竟请姐姐自回罢。”说完又唱了“无量天尊”。二人门外听了,嘴里咕哝了只得往回。
至沁芳桥二人别过,柳五儿远看史林二人出了蘅芜苑,忙又绕路只由后门的进来。
进屋见双儿一旁侍立,黛玉那里坐着,吃了茶侧目的看见,道:“又往哪里顽去了,屋里有病人倒也能撇下。”说着,见紫娟披衣走出来,黛玉问他可好些了,使紫娟跟前坐着,紫娟忍不住几声咳嗽,黛玉便另五儿冲了甜露使紫娟吃。门口早请传饭,黛玉便叫唤回哥儿,只使传饭来。
一时屋里人摆了饭菜,就见桂哥儿进来,一见只扑入黛玉怀里,仰面的问道:“娘亲又哄我了,才学里回来,只不见了。还说特等得我下学来呢。”黛玉揽他溺笑道:“左不过园子里,能去了哪里。才半日工夫,就急得这样,也不知夜里跟奶娘一处可安稳呢么。”桂哥儿笑看着道:“睡着了便可忘了,又不在学堂上,回了屋里自然想跟娘亲一处说话的。”黛玉只看哥儿脖子上挂着那枚通灵宝玉,因使手取下道:“太爷过年给了你戴着他,不过应节的意思,平日只管还挂着项上,若奶妈一个不留心,竟叫闹得丢落了去,等到了大节下的,你又戴什么?”又看贞儿等道:“等他再大些,由着天天儿戴了顽去,原不是何等值钱的物什,不过是个念想,只由不得叫他遗失了去。”
桂哥儿十分不舍,却也不敢说,只眼巴巴看着雪雁接了宝玉,拿进里头便只收着去了。五儿等请了吃饭,只伺候娘俩吃了。桂哥儿净手罢递去手巾,便跑进紫娟睡房,福姐便来使奶娘和屋里人先吃饭,由他暂哄着。奶娘依命先下去。
一时皆吃完饭,屋中早也掌灯,雪雁早带人往书案上摆好文具笔墨,黛玉此时换了屋下裤袄,书案前坐着,只依程常规的教习桂哥儿写字半个时辰。一时见哥儿张口打了欠,只另住了,贞儿等伺候娘俩洗手,黛玉使拿了点心来,亲喂了桂哥儿吃了,才叫奶娘带去回了他房中。黛玉更衣罢进衾,五儿伺候掖了帐幔,黛玉枕上随口问起他女孩,五儿笑回了道:“昨儿才叫接了家去了,想这几日便原回来,回去又淘气,倒还耽搁了念书。”
说着忽想起达摩院,便隔着床帐侍立回道:“我今儿趁空去了达摩院了。”黛玉枕上侧转因问了道家安居的话。五儿道:“又有何不好呢,老太太的恩典,拿得比家里的爷还受用呢。”又探问的道:“奶奶是不理论下面人的闲话的,园子里不是说的,那个道爷只和宝二爷十分面象呢。”林黛玉正合眼,忽听此徒只睁目,早一手扯开罗帐看着斥道:“你竟只当面还恬着问了这话不成?”五儿自叹了,看着脚尖的道:“连个山门还不让进了呢。我倒是想瞧见了,好打问几句,哪知世外人只心性倨傲……”说时才看时,却见黛玉双颊绯红,满面怒色!只惊唬得掩口的住了。
黛玉一手指着,手抖声噎只咬牙的道:“你可仔细!别整日作死只添恼!才这话若出传了出去,叫人还只当原是我指使了你去了的!好!好!好的很!这才是我调理出来的人呢,只惹了天大的笑话给人瞧着去了!”五儿至此方怆然猛省,霎时彻悟此中利害,慌忙跪倒只磕头不跌,口里只道:“奶奶仔细恼了殇着自己。再不敢提了,奶奶只消消气要紧!”不觉涨红了脸,只急得眼里热泪也下来了。
黛玉见他原只无心之失,见双儿拿茶上来,只使自歇着去,便复枕上安睡下。五儿忙小心复掖好了罗帐,只悄声使几个人回睡了。自拿洋剪子剪了烛花,又向桌上鼒炉内添了安息香,方往窗下炕席上倒着也暂歇下了。
黛玉却衾内辗转,他何尝未听到园内人口传言?倒盼达摩院中果然便是了宝玉,只思即便是他,宝玉只一日不挑明了,他亦决不染了此话,方是知己一场份该的道理。柳五儿伶俐,一场决防脸面名声的吐胆警告,料也不敢妄生事端。思想一回方寂然求寐。
翌日早饭毕,众眷约同渐次的在稻香村聚齐了。门口伏侍王夫人上了车,众丫鬟伺候诸眷乘车,遂出城往牟尼院。周瑞家和丫头媳妇后头大车上坐着,几个小厮依命打马来回驱喝路人,左右传话或慢或歇。贾琏命兴儿跟来只带人随侍,贾环和兴儿等骑马头前开路。不消一柱香的工夫,已到了牟尼院山门前。原来此牟尼院为前朝所创寺庵,内里佛道俱备,皆为女尼女道住内守戒修身者,香火却最盛。曾只以藏有贝叶道文宝经著世。
王夫人两厢亲眷搀着,拾级进了。院中主持老尼法号隐悟领了众尼早山门前稽首恭迎。众眷见院内局设只越发轩廊优雅竹柏葱嵘。主持另小尼带路,直至正殿前阶下复请了。王夫人进槛,但见烟香缭绕,主案上尊菩萨宝相纤毫不紊,彩色夺人。一旁小尼早递上燃香,王夫人最是虔诚,打头向跪蒲上跪了,合掌黙祝,只连拜了三拜方起身炷了香。主持等跟着揖了,便请王夫人带着诸人向厢房暂歇。王夫人只福礼辞了法案,便转身应了请带诸眷离了这里。周瑞家的见皆去了,遂命小厮上来,使将拿来的香银呈给了,两个小尼接过银子,只口里唱祷了“阿弥陀佛”,便向案角功德箱内倾入。一旁站立的账房监课的老尼便上前问了,早打开功德账簿记录下。
王夫人领诸人进来,主持请坐了。小尼早端茶托近前。主持因请问这里茶点用罢,再请了随意观览,王夫人婉拒了,只叫不必素斋伺候,这里坐着歇会子便要回去。主持稽首祷了,问起所许善愿。王夫人笑道:“果是善愿。因多年前举家离京,慌乱中只遗失了孤女,如今重返旧宅门,四处寻访,只打听早在此落发出家,若底下见了,便一并还了愿也只在今日了。”主持问了姓名年龄及生辰八字,王夫人只另尤氏告诉了。主持忖了道:“因贫尼上年才来这里任司,太太所说已过久远,须得叫人查查案籍名册,看能否助太太奶奶们完了愿。”正说话,门口便有小尼来请主持,隐悟命几个小尼这里小心伺候,遂稽首告了退出去了。
尤氏坐着道:“狠心的丫头,见老太太来了,还躲了不成?也不来拜见。”王夫人道:“横竖他只在院内,我索性斋膳也叫免了,料他能耐了多些时候。”众人只枯坐,茶已三献,忽听外面衣履纷沓,屋里小尼向门外问起,只听悄声说话。周瑞家的见小尼回来便问他有了何事,小尼笑回:“并无事,是慧心师傅回来了。”黛玉便叫他,问道:“你们慧心师傅多早晚离了寺院的?才回来?”小尼稽首双手合十低头回道:“三年前往远处参经,不想今儿就回了。”,小尼话刚落,只见主持隐悟领进来个尼帽包头的尼姑,隐悟站着向王夫人回道:“这是慧心,本院功课班主持。才刚自金陵一带还归。因听太太奶奶们今日功德无量,顾不得歇脚卸了一路风尘,故特经过这里,便要进来谨谢了拜见拜见。”
那慧心只低着头,稽首道:“阿弥陀佛!庵院今日紫气盈门,幸得贵施主添香一束,可见我佛慈悲,感化太太奶奶只亲身礼拜,祈菩萨保佑太太奶奶诸事称心,万福万寿!”说完,只一抬头便刹时与众人皆愣住。主持因早退步出槛只去了。
原来惜春本自隐了身份姓名的,又与贾宗多年未通音讯,哪里料到此刻挤挤一屋子只绫罗鲜袂,香艳凝脂的富家内眷竟是自家人,待要狠心离去,又一时不能决绝的。只扭脸背身泪便下来了。因不过早年恍惚听只流离京野,岂料又这般重逢?
王夫人眼看向窗外,并不启齿,众人也不敢说。半日只见惜春恹恹跪了,称了“太太”,问了安。因知只叫免了斋饭的,这会子时已过午,不觉流泪道:“老太太想吃不惯这里的斋饭,只好亲送了老太太回去。也不知太太今日所愿可也完结。”众人听只暗喜。王夫人走近拉惜春使起了,遂拉手看着便走出。至院中,王夫人只向隐悟辞了,隐悟听要去,便带众尼相送,王夫人并不说及惜春和还愿的话。众人拥着王夫人出了山门外,惜春只得和王夫人同车的坐着,只车上向伺候的小尼嘱了,便撂下窗帘,小尼车旁听了只跑进向主持报了惜春所说,又忙着拾掇各人包袱,只等惜春底下使人来接他去一处。门外后头诸眷丫头伺候各个也上车,贾环兴儿早使跟来的人依序只前后的护着,照着来路便往回。
史湘云平儿因未同着去,王夫人只使他二人看着修饰布置栊翠庵。王夫人这里才要离了,兴儿等外头伺候早命人回园子里报了。平儿便命昭儿带人接应着,再打发跟去的人来回报了众眷行至路段。一时听已进城,便命栊翠庵伺候的丫头婆子始烧水,叫往香案龛前香鼎内添加了檀麝百合香。史湘云闻讯也带着园中几个男女学生上来,只栊翠庵等候。
半炷香工夫,方听平儿门口接了王夫人等向这里来了。史湘云带着芷菁桂儿子初润格贾棠贾梅儿三姐儿,出山门下阶相迎,早教了众姊弟兄妹几句。只见彦氏胡氏左右搀扶着王夫人,一旁惜春一身缁衣低头跟着上来,李纨黛玉尤氏等后头走着。众侍女丫头只依命驻足原处等着。那惜春忽听几个学生在称叫了自己,拿眼看时,便注目在桂儿脸上,只忽略了别个,惜春猛见了桂儿面目只觉似曾相识,等走近,却叹了,因念了“阿弥陀佛”,便绕开去。王夫人览了孙子进堂下,众人伏侍坐了,玉钏早挪了跪蒲,惜春跪了请安。王夫人早止了,上前挽起搂着便以帕拭泪。尤氏忍了劝住,王夫人使皆坐了。
平儿接了茶托拿茶上来,众人拿杯吃茶。王夫人笑向惜春道:“早日里你闹着出家,因有老太太,我也不能多劝了你,然终究是一家子骨肉,现如今你哥哥也没见个影儿,宝玉又淘气,一心绝了我们一家子,赖好你倒有点子底细,想着接你进园里,一般的只管修行你的,平日我也不叫哪个打搅了。我因记挂着,逼了勒掯你今日只进来,谅你也懂得我和他们的苦心,嗳,又跟你讲这些,可不是我也糊涂了。一见了你,竟连菩萨也忘了。只说好今日在那里一并还了愿呢,等离了那会子,只忘记向菩萨磕头了。”惜春半日合泪笑道:“想天下水总归同源,菩萨心肠也是一样的,老太太竟这里还了愿也未为不可。”众人忙道:“果然这话不差,只要心虔,不拒哪里的菩萨也瞧得见。”王夫人笑了道:“你只伺候菩萨久了,也懂得菩萨的心。竟是依着你的主意,想菩萨也可感应得。”说着便另炷香,因带着众人向着香案拜一回。惜春便道:“我也才自外头回了那里,既要助老太太完愿,这一处竟由得我做主,这会子我也乏了,竟请老太太回屋吃了午饭才好。”彦氏便笑道:“我这个菩萨姐姐总记得我们老祖宗今儿晌午还饿着。”众人听了笑叹,却见惜春只向着彦氏打了稽首,只道了“阿弥陀佛”,王夫人点头只好叹了,因摆手使皆出去,湘云牵着七个男女学生先出,众人只得辞了跟着王夫人向外走,惜春送至山门前,便一稽首只转身进了,那门只由内关闭。
只说贾政自入园,衙中事务不屑全力便得周全的,终日只闲散。便渐有好斯文弄翰墨之不第清儒,须发童生慕名趋至。
时值暮春,贾政此日午睡醒转,小丫头伺候洗漱毕,正欲向园庭参天荫杪藓簟处追风,以消永昼。坐着才吃了茶,便听老少二位门客来。贾政请入唤人拿茶。贾政请此二人坐了,便道出屋散散往沁芳池垂钓。魏邱丰年已逾六旬,须发较贾政还华丝霜重,却骨骼雄壮,肌健步阔。听是往山水花柳处,便笑道:“如政公和老朽这般年纪,正该常多疏散疏散筋骨,倒也是养生之道。”另一个名裘姬声,正当英年,先来只为园中诸子弟西宾,后恐为师力所不逮。只举荐了归田学士取代自己居馆,贾政因见他敬业慎微,又温文儒雅,故只叫园中驻留了。日间有此二人一处闲聚把酒吟诗,笔画对弈只各取便宜。
此时听贾政欲穿林度水拂柳沁芳,正和己意,只称善,道:“有恩师一同赏花践草,想那湖光山色也凭添诗画雅韵了。”说话相请出槛。贾政下阶捋须笑道:“殊不知当面羁居城野郊郭,乡寨山村,日间只把锄作田,至迁离之时,多不忍弃之。不想回了旧庭花园别墅,虽展眼地亩田园,且略有署务聊牍,倒只拾不起屯野乡趣,只每觉惭愧了。”魏邱丰道:“此乃常人入乡随乡之理,政老何必以此嗟怀。想人之尘世一来,只莫负上界钟毓惠恩便是。莫若竟叫些走卒贩夫,憨戆氓痞居此敕造府邸省亲园林,只又何其涂炭建设一众工阀苦力之拳拳匠心所愿了。”
裘姬声笑道:“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致多磨,恩师曾是空罚身躬于贫瘠农桑,竟实不合了此典?又耿耿于怀起来。”贾政笑道:“我自知无有齐天济世之德。毕生总规训犬嗣,只以期臻达明宿昌礼,或可襄盛升平,未想……”言罢叹息。魏裘二人早由每日闲话中知贾政惟有一嫡子宝玉,遂以贾兰的话宽慰一番。说话已行至柳叶渚,顺着柳堤苔矶曲径闲散,各类香圃奇株异葩蜂蝶流连,越发显得崇光泛彩。
忽又一带翠竹映入眼帘,犹是出类拔萃,更兼龙吟埙喁,若扑面森然凉风,不觉同道了“好”。走近竹院粉墙外举目仰看,魏邱丰道:“此一处乃避暑佳所,只可惜无板桥唐寅在世,谁可再祯重此处潇湘精神。”绕过正门一箭之地,由上沁芳桥步入桥亭,他二人便览看亭楣及两侧对联,诵了:“绕堤柳借三蒿翠,隔岸花分一脉香。”沉吟了,裘姬声笑道:“如此现成隽实佳句,肚里若无饱墨,断难有这般一气力成风格。此沁芳二字,竟得如此大方有便宜,既具雅韵又不失合景文俗,极致无可替代之神思绝笔。”问时,乃知为宝玉早年所作,只称颂不已。
低头又见依了亭桥间或莲叶田田,又是一番馥郁清香。白玉曲栏蛇延廊桥走至尽头,踏上一截卵石小径,迎面清雅院落在前,院墙内芭蕉冉冉,海棠如株如盖,花色妍妍,杜鹃花叶肥花媚,娇艳滴翠,果是怡红快绿了。裘魏二人只叹门头匾额尤见题者才思,只道亦属宝玉笔墨,贾政笑而不答。一时半个园子将走完,远了滴翠亭里歇足。随行小厮命婆子取茶来。几个人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