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艾卅转身就上了楼,没有再多停留。
坐在火车上的陈艾卅深深吸了一口气,却缓缓地吐了出来。窗外的景又黑了,他肚子咕地叫了一声,这会才反应过来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可邻座的小哥又睡着了,陈艾卅有些不好意思叫醒他,他往包里看了看,什么吃的都没有,就只有一瓶水而已,陈艾卅拧开了瓶盖,又灌了些进去,似乎想通过水来冲淡胃酸分泌的刺激。
过了一小会儿,不知道谁打了一个震天响的呼噜,把邻座的小哥吵醒了,陈艾卅觉得还挺幸运,赶紧和人打了招呼,这次他没有把深蓝色的包留在位置上,而是带在了身边。
陈艾卅走过了两节车厢,车厢连接处也跨过了不少又大又沉的编织袋,有的编织袋上还坐着人,就这么靠在铁皮墙上睡着,有些人的脸灰突突的,有几个人好像还在梦里,他看见有一个人的眼角湿了,鼻翼一张一翕的,他不知道做这个人究竟是梦里难受了,还是假装自己没醒。
餐车里有着热过盖饭的味道,一点也不好闻,但这会儿陈艾卅的呕吐神经好像消失了一样,就只剩下了饿,他还是没要那餐盒里只有几片肉的小炒肉盖饭,买了碗泡面要了根火腿肠,又拿了个真空包装的卤鸡腿,让餐车的工作人员帮忙倒了热水后,环顾看了下餐车,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买的站票来坐位置的。
以前的他还会说怎么这样啊,座儿都给占了那吃饭的人怎么办,直到有一次童宽跟他说,他本科刚入学那会儿,从老家过来的时候,身上就只有不到一千块,光站票也要小三百了,实在不敢买带座的,就只好硬着头皮往餐车那挤,他说的时候特别得意,说自己还好身形小,一下就钻到了前面,占了个先机,抢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刚坐下的时候没什么,就是接近饭点了,就会有不同车厢的人到餐车这来买饭,有些人特别看不得这些无座票抢餐车的,就会嚷嚷着不买吃的怎么还占着座儿,童宽说他那会儿什么都不懂,人也胆小,就硬着头皮花了45买了一份盖饭,吃的时候连汁都舔干净了,说就因为这份饭,他又破了一张大票子,心疼极了。后来到底还是憋不住要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位置已经被别人坐了,他就只好和那些无座票的人一样,走到车厢的连接处席地而坐,陈艾卅记得问过他怎么不拿包垫在屁股下面,童宽说那时候书包是院里的阿姨送他的,他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书包,裤子脏了还能洗,包脏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卅哥——”
耳朵里突然传来一声这个,陈艾卅立刻抬起了头寻声过去。
“沙哥,这里这里。”一个看起来刚二十出头的男的冲着自己这里挥了挥手。
这个叫沙哥的男的看起来比那二十出头的要大一些,脸上带着笑,朝着挥手的方向喊了一声来了,路过陈艾卅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一下,沙哥对自己说了声不好意思,但脚步却没有慢下来,还是一直往前走着,陈艾卅就这么看着他俩接上头,那个年轻的男的往里挤了挤,把自己的位置缩得很小,但对着来人笑得很开心,一直到两个人都坐到了餐桌边,那个年轻些的男的从包里拿出了个保鲜袋递给了另外一个,两个人不知道在交谈什么,虽然只是猜测,但陈艾卅觉得这两人的关系一定很亲密。
“先生,先生?”餐车服务员叫了叫自己。
陈艾卅回过了神,“啊,不好意思。”
“面已经泡了快十分钟了,您拿走了赶紧吃吧。”
“好的好的,谢谢。”陈艾卅见列车服务员的眼神里还有些犹豫,似乎还有些话没说完,“还有什么事吗?”
“左边那,有个空位,您可以坐在那用餐。”
谢过了列车服务员后,陈艾卅先是端着面碗到了那个空着的座位上,又回到柜台上拿了刚买的火腿肠和卤鸡腿,拆开真空包装的那一瞬间,卤鸡腿的香气溢了过来,他把卤鸡腿往面碗里一放,又拧开了火腿肠,掰成了两截也放进了面碗里,叉子上下搅动着面,开水的热气从面里升腾起来,铺在脸上有些热热潮潮的。
“卅哥,这样吃的话,泡面里的汤就会有鲜鲜的卤味。”
“火腿肠一定要泡啊!热的火腿肠才好吃。”
“我这都是经验好吧,实践了无数次才有的好味道。”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我就说吧,肯定好吃,等鸡腿泡软了,就更香了。”
“哎,你怎么能一整根放进去,看我,哎对,掰成两截。”
“卅哥你……吃你自己碗里的,唔、你怎么抢我嘴里……唔……”
陈艾卅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有点想哭。
嘴里泡面的鲜味都成了苦味,明明只是普通塑封的、连碎骨都没有的卤鸡腿,怎么嚼着就像一颗小碎石子,在上下牙床之间来回颠倒,小石子的棱角剐蹭着口腔黏膜,明明没有出血陈艾卅好像还是尝到了腥甜味。
他咬紧牙关,努力做到不让嘴角往下瘪,可鼻尖涌上的热意无法遮掩,陈艾卅撑开虎口盖到了自己的眼睛上,后悔、着急、无力,这些带有激烈属性的情绪,撕扯着他的心。
到底是自己把童宽弄丢了。
都是我的错。
老天爷,责罚我。
不要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