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断开始重影。
直至少女和棺椁中的女人重合。
不,不!!
无穷无尽的悲痛和恐慌压得他摇摇欲坠,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明白死亡,还有分离,他会再也见不到面前的人,从今……往后。
这样的痛苦让他再也忍受不住,踉跄离开了鸣凤宫,扶着门墙,呜咽起来。
此前他是懵懂的,对于生死,只从话本子上得来。误会谢危杀了他后,他也觉得新奇又生气。现在呢…… 他知道或许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见不到那个因为哄她带他出宫、玩皮影、逗他开心的姐姐了。
他绝望地痛哭出声。
外边守着的侍卫低着头,不敢再看主子一眼。
*
沈琅负手而立,俯视宫人手中原封不动的蜜饯,从他下圣旨让沈芷衣和亲后,他去了重华宫几次都吃了闭门羹,送爱吃的也不要了。
他大发雷霆,芷衣也是他妹妹,送去和亲无奈之举。
他难道就不痛心吗?
他拂袖,怒道,“不爱吃是吧,以后膳房若是再做蜜饯送到重华宫,朕拿他是问!”
所有宫人诚惶诚恐跪下,“陛下息怒。”
王新义佝偻身体,小心上前,看了眼皇帝,“陛下,那今日还去吗?”
沈琅给自己顺了下气,“去!怎么不去,今日不给朕开门,朕就命人将重华宫拆了。”
王新义真怕自己主子气出什么好歹,“陛下息怒,先用药膳吧。”说罢行礼退下。
沈琅浩浩荡荡带人去了重华宫,连龙辇都没坐,靠近大门,他挥手,让王新义去敲。
没几下,里面打开了。
原本一肚子怨气的沈琅瞧见那个清瘦的少年出来后,只余心疼。原本脸颊还有些肉,圆润的下巴也变得尖锐,看人时眸底总有泪意。
“皇兄。”
沈琅惊讶地发现少年的音色变得低沉。
他长大了?
解下披风为少年系上,他自己嗅到冰凉的空气倒是咳嗽了几声,“怎么了。”
玉衡张张嘴,“皇兄要把重华宫拆掉?”
沈琅撇开头,“朕说过吗。”他盯着王新义。
王新义肉笑皮不笑,嘿嘿道,“陛下没有说过。”
谢府里,谢危站在回廊下在喂鱼,成群结队的鱼儿争先恐后抢夺吃食的模样让他心神不宁,从沈芷衣去和亲后,玉衡再没有出宫。
肯定哭的不成样子了。
剑书提步而来。
谢危问道,“东西送到了吗?”
剑书为难回答,“褚姑姑说,殿下现在看不得蜜饯。就连陛下送的,也……”
“信件撕了。”谢危说。
“是。”剑书看他心不在焉,斗胆建议,“明日便是临淄王成婚了。殿下定然会去观礼,先生若有话想对他说,不如趁着明日?”
临淄王院中,玉衡坐在主桌,平静地注视上面的水酒和瓜果点心。他是不愿意出门的,奈何沈琅铁了心让他在宫外散散心,他只好来参加了。
盯着眼睛有些疲劳之际,突然有人走到他面前,“殿下?乏了?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薛定非嘻嘻哈哈走过来,身侧站着谢危。他刚落座,手臂被人撞了下,他骂娘的话在口中滚啊滚,就看到了谢危的笑容。
“……”笑得太可怕了。
他起身换个位置,让谢危坐到了玉衡旁边。
这些被玉衡看得真切,他不喜不怒,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很累。
只想回到宫里,安安静静地跟宝樱玩。
薛定非把蜜饯递到他面前,哄他开心,“怎么了这是?待会儿定非哥哥带你去堆雪人好不好?谁欺负你了?告诉谢先生,他替你做主。”
玉衡默了片刻,“这是小孩子才爱吃的。”
薛定非噗嗤,不就是吗?
谢危默默喝了几杯酒。
玉衡看他,又低头,“先生。”
脆弱的,像受伤的小兽瑟瑟发抖舔舐伤口,见着人才会低低呜咽几句。
谢危承认,此刻他心疼极了。
他喝了一杯酒,桌下的手去牵玉衡。
谢危学着那日在书房,他用手背碰他,没有反感后无比珍视地握住了他的小指。
玉衡不知怎么热泪盈眶。
这个他讨厌的,害怕的谢少师,小心翼翼学着自己当初的行为想来哄自己。
那又怎么样呢。
他喜欢过,可现在只有怕。
玉衡抽回微颤的手。
过了没几日,大月王子斩杀使臣,掳虐沈芷衣至边关驿站,消息传回京中,谢危请旨以和谈之名,率一半通州燕家军北上,营救公主,探清大月兵力。
谢府大厅,薛定非吃着手里的葡萄,知道谢危要走很是惊慌。这京城龙潭虎穴的,他一个人怎么承受得住啊。
“此行凶险。” 谢危把桌上的玉佩往薛定非面前推,咳嗽道,“恰当时候给殿下。”
薛定非揣着明白装糊涂,“哪个殿下?”他慌道,“这不会是你当遗物的吧?!”
谢危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