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子姐喜欢以前的我吗?”
“洁子姐觉得我们能和过去一样相处吗?”
“洁子姐……”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沉浸在回忆里的清水洁子砸得有些发懵。
还不等反应过来,最后一句话又把她定在原地——
“洁子姐有害怕过我吗?”
清水洁子手中的米饭被按出了一个大洞。
空气结冰。
她垂下头,只看见两人间的那张桌子不断地变长,看到对面如同雕塑一般冰冷静默,良久,那些个惨白细长的手指才继续捏起饭团,动作很重。
“那天,下着雪,有只死猫。是那天吗?”
声音也重新响起。
“你看着我,好像我比那个虐猫的人还可怕。我应该表现出一些害怕、愤怒、厌恶,就像在奶奶的葬礼上,我应该流点眼泪。”
清水洁子一直低着头。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手中的米饭变凉。
“……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的态度不会变的,不想流泪就是不想流,觉得无聊就是无聊。”
“……”
清水洁子终于抬起头来,她发现寒山无崎一直注视着自己。
视线不柔和,却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冷淡恐怖,只是平淡。
“嘀嗒。”
她流泪了。
“我很抱歉。”清水洁子说。
五岁前的事又能记多少呢?
清水洁子只记得零星的几件,奶奶去世、无崎离开。她也记得和无崎手牵手走路,还有无崎的绘本和糖果。然而幸福的回忆都渐渐模糊、遥远,偶尔从妈妈口中听到,翻腾起的感觉在温暖中竟还夹杂着一丝陌生!
最清晰的是来来往往的黑衣男女,像森林一样遮天蔽日。
在黑色的林中,莲哥扯着无崎理论。
“你怎么不流眼泪啊?”
“我为什么要流眼泪?”
“你不难过吗?”
“唔……可能有一点吧。”
清水洁子那时觉得莲哥真奇怪,无崎不想流泪就不流,为什么还要拧着对方的肉硬要他流泪。
自己已经哭过一回了,也流不出更多的泪来了。
“明明无崎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吧?!你这样一点也不好。”
“哪里不好?”
“就是不好。”
清水洁子觉得无崎和其他人不一样,但从未觉得对方不正常。
后来……
她有时会羡慕无崎,有时有点小小的嫉妒,有时觉得无崎很可怜,有时……
她害怕对方。
害怕对方说这种带刺又真得不得了的话,害怕对方用一种冷得不得了的眼神看着自己,又害怕对方依旧像过去那样亲近自己。
清水洁子手中的饭团彻底不成样子了。
罪恶感曾在她的心里一小滴一小滴地积累,愧疚、自怨化为滔天的巨浪,那些情感推着她把所想的一切都吐露出来:“我很普通。”
“就算听到别人在说你什么,我也没有站出来反驳过,跨栏再努力摔了那么多次也拿不到满意的名次,舅舅去世后,我知道几句话的安慰根本帮不了你什么,但你说没事,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我永远都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她原以为自己会吼出来、号啕大哭,但一切都很平静,话语平静地吐出,眼泪平静地流下。
只有浑身的颤抖彰显着情绪的强度。
清水洁子摘下模糊一片的眼镜,寒山无崎递去纸巾,她接过来,偏头擦脸。
“这样就可以了。”寒山无崎刚开口,清水洁子刚止住的泪又滚下去几大颗。
“这样就可以了吗?”她哽咽着。
寒山无崎嗯了一声:“我想知道洁子姐在想什么,难过、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说。我不会讨厌洁子姐的。”
“我从来都不讨厌洁子姐,洁子姐没必要因为那些事自责。我的性格比你想得要更糟糕,因为我现在很高兴你这么在乎我。”他嘴角温柔地上扬,谈起了清水洁子早已忘记的那些事。
清水洁子感到一阵模糊的熟悉:“这真的是我做过的吗?”
“是的,当然这已经过去,好的坏的都可以过去了。现在是最重要的。”
“如果不明白我在想些什么,那么就问我,我会好好解答的。”
现在是最重要的。
清水洁子默默重复这句话。
“……好。”她轻轻点头。
直至此刻,寒山无崎才重新找到了点儿过去相处时的感觉。
对方不再在意那些糟糕事,自己也短暂地停止纠结。
就像最开始,只单纯地认知着彼此,觉得对方眼里的自己就是自己。
———
焦了。
寒山无崎望着黑漆漆的吐司。
只是轻微烤糊,切掉表层还能吃。但量就不够了,得再加点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