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元婴也不是随便捡来的。今日败得如此惨烈,绝非只是自己疏于修炼的缘故!
然凌云山上下一心众口铄词,姑姑又确实在众人面前逼得她和山轻河打斗不休,因此景蝶儿肚里是翻江倒浪,有苦难言。只可惜了一条千年灵兽,景家驯化调教了小五百年,就这么白白没了,焉能不痛?
“不必再说了,一切都是我技不如人,”景蝶儿深吸一口气站出来,“姑姑本是好意,想让我在斗法切磋了参悟化神之道,可惜我天资不足历练不够,今日一战虽然败北,但景蝶儿也并非秉性难驯之人,他日若有机会再战,山轻河,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山轻河静静注视着眼中泪花闪动的景蝶儿,脑海里还反复回放着方才场上她对自己做得那三个口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要对他下重手?
还是对不起景家来势汹汹的挑战?
山轻河脑子浑浑噩噩。
他很清楚刚才火灵华失控了,也依稀记得是三长老趁机给自己扎了一针才恢复。但见一向不待见自己的宋束刀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山轻河想不领情也不行。因此只好大度点头,配合众人演出一个德才兼备的首席弟子的模样:
“我与景姑娘虽只有数面之缘,但深知景姑娘绝不是无端生事的小人。今日一战彼此皆有为难,但愿他日再战只为切磋,无关其他。”
景蝶儿强忍眼泪移开目光,低下身抚摸着已经冰冷的青蟒久久无言。柳如云无奈地招招手,命佟蒿几人将青蟒带出去安葬,自己则亲自请景如是归座。
景如是看着景蝶儿骤时爱宠失魂落魄的模样,眼底闪现一丝不忍,然而不过须臾便消散了。她神态自若地和柳如云回到五层高台,二人一起施法,缓缓修复天阙台上的裂痕,很快,整座天阙台光复如初。
赵宜清趁机打圆场:“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安坐吧。今天凌云宗为了年宴特意做了几道好菜,正好也到了用膳的时辰,咱们看过斗法,就开宴吧!”
柳如云点头致意,后厨弟子立刻开始传菜。一品品美酒佳肴流水一样飘到众人座位跟前。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不一会儿,席间就恢复了欢声笑语,各家掌门、宗主也纷纷献出自家的珍宝在席间传看阅览,一时间,天阙台里流光四溢,浩气冲天,俨然是一个露天的巨大宝盒,装满了世间最多的宝物和最优秀的弟子。
景如是夹了一筷醋虾,却被醋气熏得呛咳不止。山轻河陪侍在柳如云下首,此刻他已经服过赵宜清的丹药,神思清澈,因此看得分明:
那景如是经过刚才拼死护法,已经榨干了最后一点灵力,恐怕马上就要油尽灯枯了!
凌云宗的几个长老和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景如是病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强撑赴宴。若是她死在凌云宗......
柳如云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空着的宗主座。按他的推算,裴颜今晚应该是能回来的,此刻还没归来,难道又出了什么意外?
“大师兄,大师兄!”
有人悄声在后面喊他,山轻河循声望去却是秦修与赵离,小七远远跟在后面,并未上前。山轻河定了定心,忽然一撩衣摆,跪在柳如云面前:
“大长老,自回山后我一直闭关不出,许多事没来得及向您回禀。今日借此机会,想向大长老详禀除魔一事。”
柳如云讶异抬眼,略一沉吟:“也好,你说吧。”
山轻河转头唤道:“秦修、赵离、汤小七,你们三个过来。”
几人依次跪在山轻河身后,恭敬拜礼。
“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我自四月底奉命带队下山除魔,期间斩获妖邪无数。其中以秦修、赵离最为得力,他二人心思纯正修为扎实,且御敌多日,深谙排兵布阵之法。轻河以为,此二人可堪担任统帅之责。只是他们入门多年,尚未有机会拜入长老门下研习,望三位长老多加提点关照,他日必定是我凌云宗的两员猛将。”
“哦?看来这一趟下山你收获的不止是阅历,如此甚好,”柳如云说着用浮尘在二人面前轻轻一摆,秦修、赵离的灵化瞬间在头顶上冒了出来,前者的花树上皆是半开之花,后者是则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小瀑布。
在灵华显像里,除了有如山轻河一般非比寻常的人形,便是金木水火土五大属性各自的本质。秦修和赵离虽不及山轻河,但俨然已是木灵化和水灵化的佼佼者,一个即将绽放,一个喷涌勃发,皆非凡俗之辈。
“这个我要了!”宋束刀一个箭步窜上去狠狠抓住赵离的肩膀往上一提,“这小子合我眼缘,正好,我还缺一个水灵根的徒弟!哈哈哈哈哈!”
冷棠言笑晏晏:“师父也太着急了,大长老还没选呢!”
赵离憨厚一笑,见山轻河冲他眨眼,立刻机灵地俯身参拜:“弟子赵离,拜见师父!”
“好!好好好!哈哈哈哈!”宋束刀高兴不已,抬手招来一本心法和一柄银光闪闪的宝剑,“这是乾坤非常剑里的乾剑,你师姐那一把是坤剑。如今乾坤合一,总算圆满了!”
冷棠笑着招出佩剑与赵离手中的剑放在一起,两把剑顿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金光直冲云霄,照得夜色亮如白昼,引得众人赞叹不已。
“那这个孩子我就带走了,”赵宜清伸手将秦修扶起,“跟了我难免要和丹丸医药打交道,你可愿意?”
秦修眼睛一亮,虽然不是被大长老选中,但能得到三长老垂青自然也是受益无穷,因此喜不自胜道:“秦修愿意!”
“甚好,”宜清含笑将人带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颜色发紫看着颇有些吓人的丹药,“吃了它。”
秦修吞了口口水,放到嘴里视死如归地咽下。刹那间,一股惊天动地的磅礴力量贯彻奇经八脉,秦修感觉体内灵力汹涌,情不自禁向前打出一掌,一下就把一直躲在半空看了半天戏的秋沉从祥云榻上掀了下去。
“岂有此理!谁在背后偷袭我!”秋沉气冲冲地飞到五层台前,满脸怒容地掰过秦修的肩,“是不是你!”
方才山轻河和景蝶儿打得激烈,秋沉一向不爱舞刀弄棒,因此早早躲开,只抱着瓜果酒壶看得津津有味。他可不像楚宴清那个年轻家主一样沉不住气,这可是在凌云宗,就算裴颜不在,大长老也能镇住不少人,断不会让山轻河出事的。故而一口酒一口肉,直吃得满面红光,倒显得一对含情越发目灿若桃花,比那天性会勾魂夺魄的狐狸精还要迷人几分。
这会儿,秦修自知得罪了贵人,立刻惊慌失措地垂下眼,头上的木灵华还没来得及收回,受此惊吓,吓得开出一朵牡丹花,上面还垂涎欲滴的滚着两颗白露。
秋沉一向好色重欲,见他芙蓉如面器宇轩昂,头顶却颤颤巍巍顶着一朵妖冶牡丹,登时嗓子发干,没了脾气。
秦修怕他生气,慌忙半跪告罪,头上的花也瑟瑟发抖地合起花瓣,“秋家主,抱歉,我方才没控制住体内灵力,我——”
“罢了,”秋沉清了清嗓子,生硬地别过脸,“下次小心点!”
秦修忙欢喜谢过,跟着赵宜清退到一边。
这时,场中只剩下了汤小七。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山轻河敛目肃声:“大长老,您还记得不记得八月里收到过一封鬼差发来的求援信?那是汤小七舍了自身福缘与鬼界交易,替我向师门寻师父下山。还有,之前我被困山底,也是汤小七舍了五年寿命与鬼界交易,硬生生劈开了魔族的诡阵。”
“你是汤家的孩子?”柳如云听完眉头紧锁,似乎在考虑是否要收他为徒。
“是,”汤小七应了一声,视线却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山轻河,“大师兄心怀苍生,为了尽快平乱,几次深涉险境。在覆灭逍遥宗的那个山洞里,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让我们先离开。小七无德无能,能为大师兄出一份力已十分欢喜,别无所求。”
说完,他长磕一头,显然是不打算拜入柳如云门下了。
“小七!”山轻河焦急地看向他,小七却抬起头看着他柔柔一笑,“师兄,没事的。”
山轻河看着他的笑心下一愣,直觉自己欠小七的人情恐怕还不完了。
“也罢,汤小七,你既不愿另行拜师,但凌云宗不可赏罚不明,”柳如云浮尘一摆,一件薄如蝉翼质比金坚的护身铠甲缓缓落到汤小七身上,须臾隐去不见,“这件流金甲不仅刀枪不入,而且可以抵消大乘以下的大半法术攻击,希望将来能帮得到你。”
小七摸了摸身上,感觉一层若有若无的防护罩隔绝了他与外界,整个人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顿时灿然一笑:“弟子很喜欢,多谢大长老!”
请完封赏,几人退去一边。山轻河悄悄把乌金剑交给宋束刀,恳请他代为转交给如今专属逍遥堂的凌云宗弟子,宋束刀便亲自把剑还给了曾经的逍遥宗副宗主。不过这把剑死活不肯认主,半夜里偷偷跑回了凌尘殿,还被玉沙按着锤了一顿就都是后话了。
已至亥时,天阙台外燃起万千烟火。绚烂的烟花点缀着夜空,把众人欢聚一堂的气氛哄到了高潮。
佟蒿和楚宴清自然而然地与汤小七、秦修、赵离结识。秋沉也莫名其妙混在这群少年人里,有意无意地和秦修站在一起。景如是则抬眸望着漫天花火,不知在思量什么。
环顾四下,只有一个人神色低迷,仰头灌下一壶凉酒。
山轻河望着裴颜空荡荡的座位,思念在这一刻达到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