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轻河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满身。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么奇异的场景,那黑色的洞口就像一张嘴,毫不留情地吞掉了裴颜。
“有什么可怕的,你想对裴颜做的比这个可怕十倍。”火灵华的声音在脑海里浮起,山轻河猛地捂住头。
山轻河哑着嗓子骂:“闭嘴!”
“听不惯的话,你可以去死啊,”火灵华幽幽煽动,“这具身体真的属于你吗?你那么痛苦,总听到我的声音,这些却都不能如你所愿般停止。你控制不了的这具身体,真的属于你吗?山轻河,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火灵华发出一声尖锐的嘲笑,刺痛了山轻河的耳朵。
他忍着刺痛一把把床上的东西仍到地上,发疯一般朝空气怒吼道:“我一定会突破境界杀了你的!”
“好啊,成为真仙就能杀了我,快来杀了我啊,杀了我啊!如果你不能除掉我,山轻河,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亲眼看到裴颜是怎么被我——”
山轻河眉峰一凛,抬手召剑:“虚无!!!”
巨大的无法用肉眼可见的剿灭之阵夜半时分骤然在凌尘峰山顶爆开。值夜弟子惊恐地抬头,却发现凌尘殿主殿旁边的一座小屋突然凭空消失了。
片刻后,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拿着剑出现在山顶。月色洒下,那身影仿佛一个鬼影,诡异异常。
第二日一早,柳如云听说了这件事后亲自上了一趟凌尘殿,发现山轻河正自己跪在裴颜殿前。
“你昨晚用了虚无阵?为什么?”柳如云开门见山。
山轻河低着头,从善如流地背出自己编好的借口:“我被噩梦惊醒,没控制住。”
柳如云沉吟片刻:“你抬起头来。”
山轻河喉结一动,抬起头,目光清静如水。柳如云默默观望许久,见确实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庆安年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暂时没有时间动工修复弟子室。这段时间你就暂住在裴颜屋里,左右他也没回来,先凑合几天。”
山轻河飞快垂眸:“是。”
柳如云又交代了几句年宴安排的事便下山了。他一走,山轻河就飞快解开自己身上几处要穴,眼睛瞬间变成一红一蓝。
这火灵华不知何故,一见到柳如云就异常暴躁,恨不得直接一刀砍了他。山轻河怕自己克制不住,只好提前封住要穴,可也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他心下焦急,埋首修炼的时间越来越长。为了抢时间,腊月起他几乎不吃不睡,日夜修炼。奈何除了让火灵华更加凶猛活跃外,突破的迹象是一点也没有。
时间飞逝而过。到了腊月二十九,楚宴清、景如是、秋沉三位大家主及其亲属,并佟家的佟绣、江南林家、渝北谢家,还有风流门、极乐宗诸多小型仙门,以及云烟圣女桑枝、灵馥国女王特使等各个小国的王公贵族,皆派特使前来朝拜。总数过千,浩浩荡荡,聚集凌云山。
为了举办这次万众瞩目的盛会,凌云宗一早就开始打扫位于凌生峰中断的一座五层高的巨型露天回台:天阙。
天阙台天圆地方,上下五层,中间还有无数阵法组成了奇妙枕榻漂浮在半空,足以容纳上万人。柳如云很早就和其他两位长老着手开始布置,除了精美的器具和优雅的环境外,凌云宗更是祭出了十几把上品法器和奇珍贵宝供来客欣赏把玩。因此这不仅是一次超大型的年宴,也可以算是一次仙门众人的修行交流法会。应邀而来的宾客也都带了自家的珍宝彼此品鉴,就连景家也牵了十几头瑞兽上山,被柳如云精心照养在后山,一天就啃光了小半山头。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山轻河再不愿,也不得不换上柳如云送来的绯红金丝麒麟朝云服出关,再由三长老亲自束发,带着他走年宴流程。
今年过年裴颜不在,他这个裴颜弟子、朱华仙君,就不可避免地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对此山轻河心里当然有数。因此私下提前找宜清拿了一些特品灵药。从辰时起,每隔一个时辰服一颗,再点一遍要穴。务求安安稳稳混完这天。
酉时三刻,凌云峰从山门起亮起三千余盏长明灯,整座山被装点得壮美华贵,仿佛人间献祭给上天界的一座供台,山间布满祥云灵兽,仙乐泠泠,青烟袅袅。
宋束刀带着佟蒿、冷棠、林寂三大长老首席弟子接待贵宾,迎送他们入天阙台就坐。
三大世家与各国特使自然是坐在第五层靠近宗门主座的地方。其他仙门世家子弟则依次排开列坐其次。最后是凌云宗自己的八千弟子,挤挤挨挨亲亲热热地挤在下三楼。
大长老站在五楼高的位置布施年宴时的欢庆法阵,五彩烟云里不时冒出些仙界神将的模样,威风凛凛俯瞰众生。又或者自阵法里开出些能增加修为的奇花异草,随机掉落,被低下的弟子吵嚷着捡个彩头。
欢声笑语里,山轻河跟在三长老身边,陪他检查最后一遍祭天仪程、肴馔、鼓乐和新年烟火等筹措布置。
一个时辰后,天阙台上各家子弟陆续就坐。不少人都是第一次上凌云山,脸上写满好奇与期待。也有不少喜欢抛头露面的,已经在借此机会结交各家有头脸的英才之辈。还有一些则是单纯奔着山轻河这个同辈中的不世之材来的,一则是羡慕二来也隐隐不服气。都想着在一会儿的法会交流上跟他过过招。
佟蒿那边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不爱说话的林寂也被宋束刀逼着叫人,多亏冷棠拦着,否则宋束刀看到林寂那小媳妇儿样又要忍不住摆出刑罚长老的架子了。
人群呜呜泱泱熙熙攘攘聚成一团,渐渐塞满了空置已久的神阙台。正食前的茶点已经上了两轮,秦修和赵离品着小食,远远地朝山轻河挥了挥手,山轻河也点头致意,一转头,见小七抱手靠在一边的雕龙柱上,眼睛在背着烛光的地方闪闪发亮。
“怎么在这站着?”山轻河瞧着他笑问,又低头捧着三长老赵宜清筹备年宴的记事簿子翻阅,翻到某处,眉头微蹙,侧耳对一旁跟着的弟子吩咐,“今夜烟火众多,告诉巡逻弟子一定要提前布好结界,不要让烟火伤了附近的人家。”
一旁的小弟子道了声“是”,一路小跑去给一楼的值班弟子传话。汤小七的目光却一直凝在山轻河身上,一月不见,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无所不能的的大师兄。
“看什么呢?”山轻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汤小七眨眨眼,“怕一会年宴开始后没机会和你说话,提前来跟大师兄问个好。”
山轻河看了他一会,语气珍重:“都是师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汤小七微微一笑,见赵宜清回来招呼山轻河,自己便率先离开了。走出几步,回头看到山轻河高大的背影在人群里分外惹眼,只觉得天阙台里被大长老的法术烘得太热,脸上烫得吓人。
汤小七刚坐回秦修旁边,就被秦修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你去找大师兄说什么悄悄话了?”
他慢悠悠喝完茶才白了他一眼,“不过是去拜个年,你又瞧见了。”
秦修嘿嘿一笑,附耳和赵离说了几句,赵离也揶揄地看向汤小七。汤小七羞怒地瞪了他们一眼,挽起袖子朝赵离扔了一把花生,赵离也不甘示弱地回敬了一把瓜子壳,座位间顿时闹成一团。
“咚——”
“咚——”
“咚——”
沧桑悠远的钟声响过,庆安年宴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