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时有尘初次见到他时那种玩世不恭的气势了,少年左脸上那道浅褐色的疤似乎明显了许多。时有尘看了眼他右耳上那三枚圆型耳坠,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偏僻的走廊尽头,一黑一白两颗脑袋靠在窗边。今天是个阴天,云层又灰又厚,几乎透不进一丝阳光,这种天气是很容易让人失去好心情的,更何况是原本心情就很糟糕的人。
“介意我抽一根吗?”厉鸣倚着扶手偏着头看外面问,时有尘看了他一眼说“你随意”,然后就有一根递到了他面前,“试试吗?”厉鸣似乎是笃定他从未抽过烟,“当药还挺有用的。”
时有尘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他伸手接过了那根细长的“药”握在手心,看了眼吞云吐雾的厉鸣,把头转向了风吹来的一侧,问道:“岚说你带了莫利尔的遗物回来。”
“呼...嗯。”厉鸣抿着唇叼着一小段滤嘴,伸手从大衣内侧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打开,里面正是一串时有尘眼熟至极的南红手串。“她只留下了这个。”厉鸣把盒子递给时有尘,后者顿了下伸手接过,然后把盖子合上了。
厉鸣眼前雾蒙蒙的,就像回到了数小时前9区下暴雨的那个时间段。“她,据说身体里的毒根本清不干净,所有神经活动停止以后,那边的人说遗体暂时不能离开那间屋子,怕影响到社会公共安全。”
时有尘的五指紧了紧,手心里的烟被折弯了一截。
厉鸣继续说道:“后来又说那间屋子的墙体都已经受影响产生了异化,遗体就不能再留了,就把岚博士叫了去。”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拿着烟的手垂在腿边,烟头朝着外侧,忽明忽暗地闪着火星。
“岚博士就和那边信息中心的人核对了身份信息。”
“然后监管中心就下令,立即处理遗体。”
“他们就把莫利尔烧了,留下了这个手串。”
厉鸣没有再抽一口烟,他双指夹着的烟头已经燃了大半,无声地断开,灰烬落在了地上。他讲述着这些经过的声音一直都很平静,平静到如果不是时有尘看到了他衣领上的深色痕迹,真的会以为是在描述一个从不认识的人的死亡。
“对不起。”时有尘说。
“你不要说这个,我和她都不想听。”
“如果我没有劝你们去9区,她还能好好地和她家人在一起。”时有尘闭上眼,牙根酸涩的很,他想到自己亲手交给07的那串属于莫怜的南红手串,就觉得此刻的手心滚烫无比。
厉鸣指尖的烟已经燃到头,他用指腹摁灭了攥在拳心,发了狠一般道:“她不会想和除了莫夫人以外的家人在一起的,她也没有后悔去9区。”
“该道歉的不是你,是那个登山俱乐部里的所有人,他们才是害死莫利尔的凶手。”他手心被捏扁的一小段烟身落地,被一脚碾得更碎了,“毒素的事已经瞒不住了,9区那边会报给总部,就算他们不报,我也会上报协会。”
从前他们就是太过重视家族荣光,把那些社会地位、世家头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以为家族的强大能做自己永远的依靠。可“8区莫家”毁于一夕,除了谈资什么都没留下,也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辉煌一时的家族,就力排众议把莫利尔的遗体送回8区。
“只有我自己足够强,才不需要被别人安排着活。”厉鸣只恨自己醒悟的太晚,代价太大。最亲密的伙伴用自己的一条命,才让他认清了这一点。
时有尘看着窗外开始飘雨的天,也喃喃道:“是,是。”
他这一路所有的失败,挫折,痛苦与懊悔,大抵都源于“弱小”。07说得一点都没错,他太弱了,弱者的命运从来都不由得自己掌控。
如果有足够的力量,至少严致沅不会到现在还躺在治疗室里,如果再强大一些,小薇也不会死,赫献不会被维护局带走,应云归也不用牺牲自己的时间,他是那样渴望成为协会的最高权力者...
就在时有尘想到这里时,信息中心的大楼剧烈地晃动起来,楼内的警报器响起,提示他们不要惊慌,会有对应的防护程序自动开启。
“看外面!”厉鸣惊呼,时有尘紧抓着扶手站稳身形,顺着他的话看出去。
外面的地表竟在震动中生出许多裂缝,远处道路两旁的树木连根拔出,停在边上的车辆好似没有重量一般旋转滑行,整个空间似乎都错乱了。
这绝不是地震之类的自然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