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荀公子真的来自人界的话,那他的罪孽,恐怕有一半要算在我的头上了。”周负闻言歉疚道,苦笑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秦琢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谁能料到,本该被他们守护在大后方的人,竟然会成为破坏山海界的天魔呢?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周负,你不必自责。荀姑娘的所作所为,并非全是你的过失……”
他下意识地想找理由为周负开脱,但在事实面前却显得那样无力。
周负吸了吸鼻子,眼圈微红:“阿琢,你不必安慰我的,我清楚自己的责任。我现在忧心的是,像荀姑娘这样出身人界、却被无限主神强行掳走而成为天魔的人,到底有多少?”
他一个接一个地问道:“他们眼下在哪里?我们还能救他们回来吗?如果能救回来,我们又该如何面对他们?”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不安,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当残忍的天魔与人界同胞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当最深沉的爱与最激烈的恨交织在一处,又会酝酿出怎样复杂的心绪?
“还有,这些年……他们过得还好吗……”
他们是否还活着?是否还保留了最基本的人性?
荀驹看着周负愣住了:“这,咋了他这是?”
好端端的帅小伙儿,怎么突然就疯了?荀驹满脸不解。
“事情是这样的……”秦琢将手搭在周负的后背上,向她讲解了起来。
四下寂静,只有秦琢的声音在竹楼中回荡。
听完了他的解释,荀驹也差不多明白了两界的关系,同样有些头晕目眩,痛苦难当:
“我、我竟然……”
得知副本中的NPC都是真实存在的生命,已经让她难以接受了,突然得知自己为了任务残害过同胞的性命,更是让她濒临崩溃。
这个残酷的真相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
沉默良久,荀驹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弯下腰去,喉咙皱缩着,发出了一阵阵痛苦的干呕。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要呕出内心的悔恨,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滑过她的脸颊,重重砸落在地板上。
“我是畜生……我真是个毫无人性的畜生啊!”
“我根本……不配当人!”
一闭上眼,她就会看到那些无辜枉死的可怜人,她这时候才猛然意识到,原来在下副本的过程中,自己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深海的漩涡,将荀驹卷入了更深的自责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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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妈!的!无!限!主!神!
荀驹突然攥紧了右拳,狠狠一击,锤在自己的左肩处。
咔嚓——
一声清响,那块骨头被她砸了个粉碎,她的整条左臂面条般瘫软下来。
而荀驹苍白的脸庞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身体上的痛苦已经无关紧要了,她现在只想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荀姑娘!你在做什么?!”秦琢连忙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试图抓住荀驹的手,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荀驹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表情却仍然平淡无比:“我犯的错误,比我想象的大太多了,大到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偿还。”
“分期付款——先还一条左臂,右手还需要拿武器杀敌呢。”
“剩下的,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弥补吧。”
言罢她苦笑了一下,笑容中带上了一丝悲凉,也隐隐有一丝解脱,神情反倒轻松了一点。
秦琢看着荀驹,心中的情绪复杂而沉重。
怪不得她的动作那样迅猛而决绝,原来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或者说,她在尝试用身体的痛苦来抵消内心的悔恨。
“没有用的……”周负轻飘飘的声音在秦琢背后响起,恍如梦呓。
他梦游般起身,飘到了荀驹面前,用食指戳了戳骨头几乎碎成粉末的左手,痛得荀驹龇牙咧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砸给我们看有什么用?”周负的双目逐渐清明,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有这样的心思,还不如上阵多杀几个敌人!”
秦琢也配合着说道:“如果你觉得死亡才是你想要的归宿,那为何不亲自走上战场,和无限主神决一死战呢?”
“还是说……”他认真地看着荀驹忽明忽暗的双眼,言语中带了些许挑衅的意味,“你怕了?”
荀驹的眼睛越来越亮,表情开始变化。
自毁的痛苦无法给予受害者半分慰藉,但敌人的头颅却可聊以告慰英灵。
她忽然咧了咧嘴,略带痞气地扬起了下巴,怒吼冲口而出。
“老娘怕他个鬼!”
她的身体虽然还在痛苦中挣扎,但她的心却已经找到了方向。
“痛苦和自责都不能解决问题,只有真正的行动才具有拯救的力量。”周负向秦琢投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自己已经恢复如常。
独坐帝台千年,不周君的意志自然是非比寻常的坚定,无需秦琢多言,他自己就能调整好心态。
荀驹狠狠地抽了一口凉气,摸索着将自己错位的骨骼恢复到原位,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卷白色的布,又抽出两块木板,将自己的左臂固定好。
她的动作熟练而迅速,就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