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楼主有一种预感,他这位堂兄又要整一点惊世骇俗的活儿来了。
秦瑞松开手指,任由沙尘随风而逝,起身,微笑地凝望着秦瑶的双眼。
“遥之啊……”
他目光幽幽,宛如青冢鬼火。
“你说,我若想让昆玉进祭天祖地一趟,那些长老们会同意吗?”
“哎,别误会啊,我没想让卸任,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样做,对我们都好。”
只要是蓬莱秦家的子弟,一定知道祭天祖地在什么地方,也一定知道那里除了每一任秦家家主,其他任何人都不被允许踏足。
家主仍是看着他,笑容万分真诚。
秦瑶的额上直冒冷汗,他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秦琢又做梦了。
月色依然泠泠如水,大殿里,烛火昏黄,摇曳着不知谁人的心神。
嬴政屏退了旁人,只留下了公子高的长子。
公子高的妻子是廷尉李斯的小女儿,成婚不久,就诞下了一名王孙,始皇帝喜,亲赐名为“琢”。
但是在两人独处之时,嬴政还是更习惯叫他“昆玉”。
据昆玉的说法,嬴政集权于一身,以凡人之身承载了大量的人族气运,昆玉虽然只剩一缕精魂,却也能借这些气运凝聚形体,再世为人。
嬴政清扫了他化形留下的痕迹,并将其交予年龄和地位都合适的公子高抚养。
公子高的排行不高不低,母族不强不弱,在宫中就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透明,甚至很多人直到他娶妻时,才想起来陛下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话虽如此,用来隐藏昆玉倒是刚刚好。
“朕已依你所言,封禅泰山。”嬴政一边翻阅奏章,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昆玉说道。
秦王政二十八年,大秦的始皇帝在第二次南巡的途中,在泰山举行了封禅。
昆玉乖巧地坐在他身边,语气平淡:“多谢陛下,此界的气运更加凝实了,我能感觉到,天道正在趋于完整。”
嬴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把竹简卷起,放在一旁。
昆玉小心翼翼地揣度着他的心思,这位古往今来第一个号称“皇帝”的人,和他逐渐模糊的记忆里的统治者们都不一样。
他心知肚明,嬴政是难得的强君雄主,他的眼光超越了这个时代,这也让旁人总是难以摸清他每一步的意图。
嬴政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没有温情,更不会有尊敬,仿佛一旦昆玉触及他的逆鳞,这位大秦皇帝就会毫不犹豫地倾尽一切将他彻底抹杀。
好在,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陛下心存疑虑?”昆玉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嬴政终于抬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倒也没有隐瞒:“有一个名叫徐福的方士,上书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仙山上还有神仙居住。”
昆玉歪了一下脑袋,脸上满是疑惑。
“你也没听说过?”嬴政低笑,“那想必是虚假的了。”
昆玉急忙道:“其实也不全是假的,我不知道方丈瀛洲是什么地方,但玉书上确实有记载过蓬莱——蓬莱山位于大海之中,为仙人所居之处。”
末了,他又道:“不过,我也不太确定,这里还有没有蓬莱。”
嬴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昆玉记忆有失,对两界关系语焉不详,但他何等聪明,凭昆玉怎么也描述不清的寥寥数语,便能猜出个大概。
“徐福……他向朕讨要童男童女,还说要为朕出海寻找不老仙药。”嬴政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屑,又似乎有些期待。
“不老药……”昆玉努力地想了想,“玄嚣好像吃过不老药……”
“玄嚣?”嬴政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你是说,少昊?”
昆玉的神情愈发茫然无错了:“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叫法呢……”
嬴政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再为难他,反而道:“若是有空了,让高儿给你寻一些史书看看吧。”
免得连白帝少昊都不认识。
嬴政的心情松快了几分,很好,仙山不是假的,仙药也不是假的,那就让那个叫徐福的方士收拾一下出发吧。
他的曾祖寿数绵长,但祖父和父亲都是盛年而崩,这让他非常担心自己的寿命。
长子扶苏尚且不足以担起这个空前庞大的帝国的大任,而纵观他那二十多个儿子,竟无一肖父者。
嬴政心里有太多的宏图霸业想要去实现,但他同时也感觉到,随着年岁的增长,自己的身体在无可避免地衰弱下去。
他加快了脚步,将民力运用到了极致,却仍是追不上时间。
他需要时间。
昆玉也深知这一点,他思索着回答:“也好,若是能找到蓬莱山,若是蓬莱上还有神灵没有离开,即使不能做到不老不死,也能为陛下延续寿命。”
嬴政勾了勾唇角,昆玉的认同显然取悦了他。
“朕先前让李斯刻了传国玉玺,然而在此次南巡途中,被朕丢入湘水里,以此镇压恶浪。”他又蹙起双眉,“那是上好的气运载体,可惜了。”
以凡人之躯,承载华夏气运,还是太过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