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观与吴语回了朔方郡守府,七公公立于堂中,看样子是等候已久。
七公公是从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此次随着陆敬观微服出行是代表了圣意,持宝册封陆敬观。
陆敬观进屋后,吊儿郎当的笑意更甚,连连说道,“怎敢让七公公就等,七公公快上坐。”就将人迎上主位。
面对陆敬观的讨好,七公公眼皮都没抬一下,待他坐下,不咸不淡地道,“陆国君今后还是三思而后行,免得师出未捷,咱家不知该如何给圣上交代。”
陆敬观知道七公公是在讽他,只身来朔方,未免太过冒失,陆敬观自认是有些“胆大”,但他嘴上依旧范欠,“公公说得是,公公与我还有李将军,呈三路交叉包抄之势,配合默契,又怎能不算是思而后行,计谋得当呢。”
陆敬观眼眸噙笑,他一身皮囊极好,正经说话不免让听者信服。
但可惜的是,屋内没有别人,吴语呢站在陆敬观身后放空大脑,眼神迷离,在想午饭吃什么;七公公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陆敬观,他身为陛下身边的亲宦,他可太清楚这位前陆小将军、即将就任的燕国国君究竟是个什么货色了。
陆敬观见没人理他,也就收了正经作态,一边调整调整了自己屁股下的座垫,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一边说道,“公公什么时候到的。”
“昨夜寅时,咱家已经生擒了郡尉,朔方之兵也暂时控制了。”
“有劳公公。”
“不必客气,咱家只是代陛下来为陆国君封冕罢了,陆国君安然无恙,咱家的任务才能做完。”
“但始终辛苦公公,公公助我行事,我铭记在心……”陆敬观放弃了整理了屁股下的垫子,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里,盯着屋顶像是在发神,“若将来有机会一定襄助于公公。”
“咱家可不敢要。”七公公嘴上说不敢,可右嘴角却不由得浅浅上扬了一个幅度。
知恩图报者,才有襄助的价值;不懂回报者,七公公他身为陛下身边内侍,也不介意给陛下随口说几句听来的流言。
两人又相互聊几句,七公公说陆敬观离开后,他与李将军率队疾行,在昨日傍晚到达朔方郡城门外野郊三里之地,天黑之后,便依陆敬观先前嘱咐之言,率队二十人潜进城中,埋伏于临边客栈外,而七公公待命等时机一到郡尉家中,将睡得正香的郡尉拿下,一切办得悄无声息,今日一早李将军已先于陆敬观一步到了郡守府,将半死不活还在昏厥的郡守扔在地牢。
又满身煞气的冲去了郡守府兵营,想必此时也已经将朔方军权拿下了。
七公公说到李将军满身煞气时,还感慨了一番,说难得见李将军这般火大,而陆敬观却不觉诧异,李将军是个铁打的将士,自小在军队中长大,爱兵如命,平生最恨偷懒油滑、贪利忘义的兵,昨日见了杨郡守手下的兵个个贪利之态,自然是气得满腹怒火。
陆敬观觉得有些好笑的想,现下还未归来,没准是在整治军风呢,得多劳他多上上心,这样自己就不用在上面花心思了,还能坐享其成。
能躺则躺,不躺是孙子。
“陆小将军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七公公问道。
一改称呼,称他小将军,是在点他,他现下还不是国君,不是国君则治不了地方官员,更何况这些官员是之前陛下给授官的,若是草草了事,岂不是丢了陛下的脸面。陆敬观自然心领神会,“我看朔方多与异族互市,颇有异域风情,我见了甚是喜欢,便住在这里吧。”
在原本的说法里,陆敬观是打算将自己都城定在并州,受封典礼也该在并州,可此时他改变了主意。
“吴语,拿纸笔来,是该请其他两位郡守来朔方了,我的封冕仪式可得风光大办!”他抚掌以笑,“还有几日陛下的诏书想必也快至两位大人之处了吧”
陆敬观脸色狡黠之色一闪而过,甚为熟悉他的吴语心中门清,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
陆敬观亲自写了文书,命人送到并州与九原郡守处,此两地单程一趟到朔方至少三日,陆敬观限他们七日之内赶到,这是压根就没给他们留时间多思考。不过陆敬观也不打算让两位大人参加自己的受封典礼。
迟则生变,事情得在两位郡守“大驾光临”之前有个定数才行。
三日后,有着陆敬观署名的下行文书摆在了两州郡守案头,对应着的是两州郡守铁青的脸。
陆敬观其人,在官衙里可是“赫赫有名”,其姐嫁给了太子,其父更是曾手握重兵为陛下开国创业的开国大将军,而陆敬观本人也是在血里刀里杀出来的。这样一个皇亲国戚、天皇贵胄,又掌兵权,自是前途无量。
只可惜,三年多前陈氏叛乱后,陆敬观重病一场,不能再行兵作战;本以为该一蹶不振,但却没想到这兔崽子病后竟行为癫狂,不仅其言谈举止、行为与昔日大不同,不仅在朝堂上大骂百官,且无差别攻击所有党派,无论清流浊流都被他骂得头顶生烟。
你要是回骂他,他就会悠哉游哉回你。
“大人,难不成你竟要与我这一命不久矣之人置气不成?”陆敬观笑吟吟地答道,还附赠一连串地咳嗽声。
任你东西南北风,他就西子捧心,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大多数文官只得甩袖而去,武将直想冲上去给他两巴掌。自然,一般人都不与他见识,毕竟谁和疯子一般见识。
和正常人还能讲道理,但和疯子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但他这般做派,弄得朝野上下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哪天路过被这疯子咬一口,这疯子牙尖,一口下去,是要见血的。
幽、九原两州郡守对陆敬观早有耳闻,平日当乐子听,现下轮到了自己身上,怎不心中一紧,更何况他们也得知了杨郡守被抓一事……为官多年,很难没有一些自己的算盘,若是被掀了出来……
两边郡守来不及多想,陆敬观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去?怎知不是鸿门宴?不去……那下行文书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压得他们不敢不去。
“若你不来,我就过来。”
明摆着,你要是不来,我就与你秋后算账。
谁敢惹疯子?
——
就在两州郡守点队亲兵往朔方赶的时候,朔方郡一处医馆内,还是一片安宁。
乐鱼已经在在大夫家住了五日,他身上伤口看着虽吓人,但其实未及骨里,那日发热,不过是被绑在树上缺水疲乏、身子亏损导致。熬过了发烧也就无碍了。
大夫按照陆敬观所言,一日两餐,每日上药,也不苛待,但却从不与乐鱼说一句话。
而乐鱼也一声不吭,他的脸一半遮在头发里,过长的时间里,他那双过黑的、如墨般的招子都直勾勾地盯着桌边烛火。
“为什么要留这个小奴隶在家里。”大夫的婆娘问道。
“哎哟,别问了,别人付了钱的。”大夫被问得烦不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