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一直小心谨慎,保持低调,努力做个边缘的透明人,幸而至今都没有暴露。
可是万万没想到,没人认得冯翠翠,却有人认得她王某人,还是个大官。
她自然也猜到了对方非富即贵,却没料到他居然就是南平郡王世子。
南平郡王世子啊,难怪……
即使隔了数月,王清都还记得他那副鼻孔看人的样子。加上刚才那个军官的做派,颐指气使、动辄喊杀,一个近卫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主人。
之前为了高世子的一匹马,王武骑一行人差点受罚。他们这些“贵人”,高高在上,底层的人在他们眼里,便如蝼蚁一般。
王清今日彻底领悟到了一个词语。
天壤之别。
高世子那里:华丽的大帐,及时的治疗,上好的药品,周道的照料,最顶尖的资源汇聚于此。
这些东西,底层的士卒怕是想都不敢想。
他们受了伤,哪怕伤得快死了,也只能躺在破烂发霉的草席上,眼巴巴等着手忙脚乱的军医看见自己。
或许还没等到,人就已经失血而亡;或许等到了,止住了血缝好了伤,却因得不到良好的后续护理,终究逃不过感染而死的命运。
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永远占有最多的资源,享受最多的红利。
而底层的大多数人,辛酸地分着人家吃剩的那一点点饼。
“果然了不得了,跟你说话,都爱答不理了。”苏军医阴阳怪气的嘲讽,把愤青的思绪拉回来。
“啊?您叫我?”王清这才回神。
苏军医驻足,转身面对她,“别以为让你去伺候高世子,就是攀上高枝了。”
“什么?高枝?!”
王清的嘴角剧烈抽搐,神TM高枝啊,去地狱的令牌还差不多。
那个不拿正眼看人、用鼻孔交流的大少爷,那个砍头像砍西瓜、把马看得比人还重的高世子,她是半点关系都不想和他扯上。
她内心的哀嚎,苏军医自然是听不到的,他只呵呵冷笑:“我好心提点你一句,高世子可不好伺候,你就求祖宗保佑,能留个全尸吧。”
说着像怜悯流浪狗一样,啧啧两声,快步离开了。
*
夜色朦胧。董家楼大门外,高啄檐牙下,悬着两盏“董”字灯笼,将那上书“至德高风恩泽乡里,圣人贤徒名扬八方”的门联照的明晃晃、红通通。
厚重的大门“吱嘎”一声推开,那一对大灯笼被风吹得晃悠悠,门联上风骨遒劲的字也暗了暗。
门内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二人,一个是董家家主董善仁,一个是到访的南平郡王世子的随从高破军。
“有劳董公,若有消息,还请前往邕州府衙告知。”高破军抱拳,话语客气有礼,灯光的死角盖住他嘴边的一丝厌恶。
“那是自然。”董善仁笑得满脸褶子,活像一条沙皮狗,“郎君大可放心,一有冯翠翠的下落,我便立刻派人去。”
高破军转身离开,身影逐渐隐没在夜色里。
与他同时消失的,还有董善仁脸上红灯笼般喜庆的笑容。
董善仁转身进屋,管家董福心照不宣紧跟身后,二人穿过花香袭人的回廊,来到一方水塘前。
弥耳尽是蛙声一片,一朵朵红莲,在淡淡月色下浮动着。
今年开了好几枝并蒂莲,董府上下一致认为,这是祥瑞之兆。
董善仁自然不例外,这番吉兆,滋长了他日益膨胀的野心。
董福提着一盏精致的描画八角灯笼。今晚的事情,让他心里直打鼓,默了片刻,才听主人道:“加派人手,务必赶在高世子的人之前找到冯翠翠!”
“郎主,您这是要赶在前边把人送去,好跟高世子卖个好?”
“放你娘的屁!”董善仁瞪他,“给老子记住了,悄悄地找,悄悄地把人带回来。要是走漏半点风声,我卸了你的狗头!”
董福终于按耐不住:“您别怪小的多嘴,冯翠翠长得是俊,可也不过一个丫头罢了。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买三个都绰绰有余了,您还再搭上一个丫头给冯老三。如今,您又为了她,不惜开罪高世子,这……”
“怎么,我做事,还得同你商量?”
“小的不敢,是小的多嘴了!”
灯笼剧烈地摇晃着,红光细碎地筛在花木间,仿若洒了满地血点。
董善仁冷睥着他,“你只要记住一点,若是让高世子的人先找到冯翠翠,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