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王清,经历了从人间到地狱再到人间几个来回,觉得自己魂都快散了。
只见井口那老妇又探过头来,双手张在嘴边冲她喊道:“他们走了,我拉你上来!”
老妇说罢开始摇辘,就在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跑过来,“阿娘,刚刚家里来了一群人,疯狗似地说要搜人,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本来就是一群疯狗,主子更是连狗都不如,老天爷怎么就不降个天火,把这一家子杂碎烧干净!”
老妇骂完,又对少年道:“三顺儿,过来摇辘,井下有个人。”
少年大惊,“投井死的?”
“没死,大活人,快把人救上来!”
少年接过母亲手里的活,卖着力气,将人摇了上来。
老妇将王清从井口拉出来,见她衣服还在往下滴水,身体也簌簌地抖,不禁怜悯道:“可怜的丫头哦!先去我家,换身衣裳。”
王清双眼微垂。
没有听到007提醒对方属性,大概手机已经被水泡坏了。
她失去了唯一的金手指,也彻底穷途末路。
*
谢家院墙不到一人高,院内只两间低小的茅屋,门口的大黄狗叫得很凶,吓得鸡扑棱着翅膀直叫。竹竿上晒着一床被子,颜色已经黑黄,只一眼扫过去就看见数不清的补丁。
老妇吩咐儿子去倒热水,领着王清进屋。
“我没闺女,也没儿媳妇……”她的目光闪过痛楚,“你就先凑合着穿我的。”
王清换了衣裳,又见老妇端了只碗给她,“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不,不必了,我得赶紧走,我在这里会连累你们的。”王清没有喝那碗水。
“你能去哪儿?董家狗就在附近,怕是你一出去,就要被逮住了。”
王清讶然,“您认得他们?”
老妇冷笑:“怎么不认得,这股天王老子的架势,除了他们还有谁。那管家董福,他不认得我了,可我就是瞎了,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她抓住王清的手,“孩子,先藏在我家躲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说。”
王清忍不住问:“您就不问问,他们为什么抓我吗?”
“还能为什么?狗还能干出什么人事来!好孩子,既然让我碰上你了,就不能看着你被这群狗糟蹋。”
“可,他们虽然搜过一次,难保不会再搜一次,万一……”
“不怕,家里有地窖,拿东西挡在口上,他们找不见的。”
于是王清就暂且安顿下了,这户人家姓田,只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小儿子三顺,大儿子大顺,死在了董家人手里。
田家本身是有自己的几亩薄田的,可有一年闹了天灾,粮食颗粒无收,不得不向董家抵押田地借粮。
原本说好的,等田家连本带利还了粮食,就可以赎回田地了。天灾过后,第二年风调雨顺,一家子拼了命地劳作,获得丰收。
一打了粮,长子田大顺欢天喜地拉着稻谷去了董府,结果却是被抬回来的。
原来董家翻脸不认账,称那地已经被田家卖给他们,断然没有要回来的道理。而田家今年是租种了董家的地,这一车的粮食,只是佃租而已。
面对如此强盗行径,血气方刚的田大顺自然不依,何况这地是全家人的命啊!他据理力争,要董家还地,被家丁一顿毒打,抬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了。
在床上躺了三天,田大顺咽气了。家中最顶事的壮劳力没了,地也没了。
为了一家子生计,十三岁的二儿子田二顺跟着商队去蜀中贩货,一去便没了音信。
两年后,有人上门送钱来,说田二顺在路上被狼咬死了,这是他挣的钱。
王清问:“这是杀人案,难道不会判刑?闹出人命,当官的不管吗?”
“管?所有人都看着了,大顺被抬出董家的时候,还是活的,那就不是董家打死的,是你自个儿病死的。
再说,有哪个当官的这么不长眼,愿意为了穷老百姓去触有钱人眉头的?不合起伙来再放你顿血就不错了!”
闻言,王清突然就没了胃口,可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血汗血汗,一字不假。
“不说了,多吃点儿。”田阿婆给王清夹了一筷子鸡肉,“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你……”
忽然一阵激烈的犬吠声响起,打断了田阿婆的话。她脸色一变,吩咐三顺:“快带丫头去地窖。”
地窖入口在米缸边上,三顺麻利地挪开,掀了盖在上面的草席子,招呼着王清躲进去,自己也跳了下去。
地窖里头不大,洞口处传来嘈杂的声音,应该是田翁把床挪回去了,以防被人发现。
三顺熄了灯火,周围立时黑漆漆一片,他让王清拽着他的袖子,低声安慰着,叫她别怕。
王清当然没拽,她比这小老弟可是大了将近十岁。
田家小,地窖也不隔音,上头的动静都能听得清楚。
只听一群人踢踢踏踏地进屋,脚步刚健有力。
是董府的家丁又查过来了吗?
然而,有人一开口,便否定了王清的猜测。
“朝廷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