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婴宁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饶有兴致地追问,“若我也去拯救苍生,便能成仙吗?”
“那是自然。”
这话听起来轻飘飘的,却让婴宁有些犯嘀咕:“说得容易,哪有那么多拯救苍生的机会。”
银杏再次被她逗笑:“拯救苍生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有时你给人家一根稻草,或许就能救她的命。”
她好像没救过谁的命。
婴宁不免有些出神,想起那些几乎要被淡忘的名字。
是她害死了琵琶仙和李夫人。
“这就对了。”银杏似乎能洞悉她心中所想,弯腰拾起那把长刀,抽出一截刀身随意地察看,“要忘记你救过谁,记得你没能救下谁。要永远悔恨,永远耿耿于怀。”
婴宁却不同意:“嘁,那不变成苦瓜了。救了别人还不许开心一下,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
银杏一时哑然,看见刀身上倒映自己苦笑的脸。
她见过人被尊为活佛,也见过人真的得道飞升。
所以她知道慈悲是有代价的。
银杏忽然抬起手触碰婴宁的脸,好像要为她擦去涟涟泪水。
婴宁躲了一下,却莫名感到她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今日到此,本是忧心你受不住磨难,前功尽弃。”很快地,银杏的神色放松下来,“如今看来,你很好,我也无需多言了。”
“什么磨难?”婴宁并未往更深处想,只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是说主簿的事,还是我哥哥的事?”
收刀入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银杏将长刀递回婴宁手中,长舒一口气。
“好孩子,”她深深地望进婴宁的双眼,温声道,“佛会渡你。”
啊?
婴宁正忙着施法将长刀收起,闻言猛地抬头。
面前只有无穷无尽湿润的石阶。婴宁茫然四顾,四周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稀稀落落的几位香客,哪里还有银杏的踪迹。
“……”她挠了挠头,半天没咂摸出对方的意图。
“是不是搞错了,我不信那个的。”
……
抵达红梅村口时,天边晚霞正烧得浓艳。
村子比起往日更加冷清,只村口坐着一个老妪,远远地看见婴宁回来,却呆呆地不说一句话。
这只田鼠岁数相当大了,脑子一直不怎么清楚。所以婴宁只是绕过她,自顾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婴宁从不羞于承认,自己到了这个年纪依旧相当地依赖她娘。
今日她经历的实在太多,如今只想窝在吴氏怀里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果炖鹅汤。
“娘!”婴宁推开紧闭的院门,高声叫道,“我回来了。”
梅花凋落,山桃也早过了花期。如今青石路两旁种满了纯白的秋海棠,于晚霞之下微微泛着暖色的柔光。
“娘?”
婴宁忍不住小跑起来,推开一重又一重的院门。
吴氏没在外面栽花。
没在石桌边发呆。
没在厨房中做萝卜丝炸饼。
“人呢。”婴宁困惑地四处张望,将每一间厢房都打开寻找,“娘?娘!你在哪儿?”
房中清冷,一切如常。
婴宁没找到吴氏的人影,猜想她是出去接泉水、摘果子了。于是她回到外院门口,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天色一点点变暗,霞光却烧得更旺。婴宁伸开双腿,百无聊赖地晃了晃。
若娘在外面待到傍晚,那么带回来的向来都是顶好的东西。婴宁白日里便没怎么吃东西,又与银杏打过一架,如今肚子有些饿了。她咽了口唾沫,想起从前母亲带回来的夜露水、槐花蜜,还有晶莹剔透,叫不上名字的小浆果。
阿娘,快点回来吧。
她摸摸自己咕噜噜直叫的肚皮,蜷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上。
快点……
“……姐姐?”
婴宁猛地抬起头,看见松鼠变的小丫头正背着紫竹筒,怔怔地望着自己。
“小荣!”婴宁大喜过望,连忙起身上前,捞着小丫头的咯吱窝将她举起来转了一圈。
小荣被她紧紧搂进怀里,脸颊挤出一块软肉,却仍呆呆的不说话。
“我娘呢?”婴宁放开了小荣,向她身后张望,“怎么还没跟上来。”
见小荣半天没反应,婴宁捏了捏她的脸颊,打趣道:“太久没见我,高兴傻了?问你话呢!”
小荣小而圆的双眼终于迟缓地眨动,下一刻忽然变得通红,慢慢噙满泪水。
“姐、姐姐!”婴宁连忙慌忙地伸手去擦,小荣却再也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
“孃孃她走了!”
好似连夜风都凝固了一瞬,随后才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无声溜走。
婴宁在心里反复地咀嚼这几个字,却怎么也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