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小镇长窄的曲巷里,少年眉眼如画,长身玉立,捏着木伞柄的手骨节分明,城首那处正在收摊在,他路过时被溅到沾上衣摆的污渍,此时如同浅墨般在衣摆大片晕开。
瓢泼雨中,竟一点不显狼狈。
她愣了片刻,随即拎高了手里的两坛酒快速朝他跑去,却因雨水实在糊眼,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下雨天实在闷热。
他身上沉木香气似乎浓重了几分。
就方才那一瞬,扑似的朝她而来,她因为受惊狠狠嗅了一大口。
方才楼里的酒气太重,酒气入体熏得她都有些醉了。
一定是天气的缘故。
瑄墨抬起头,发觉染珵漆正垂眸看她,片晌一扫她眼下,伸手将手背贴在了她冒热的左脸上。
冷不丁被冰了一下,瑄墨错愕地弹开,像被扇了一巴掌一样捂住自己的脸,“你做什么?”
染珵漆将雨纸伞朝她头上移了些,颇有揶揄地开口,“很热吗?”
他站在雨中未挪半步,只一手撑着伞向她靠近,如此这般,身上湿了大片,加之额上发丝间不知是雨是汗的水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那般,他却视若无睹,饶有兴趣地盯着瑄墨微微泛红的脸颊。
瑄墨被他盯得发怵,怒道,“没正经!”说着一脚跨近,边伸手握住伞柄大力移回他脑袋上。
染珵漆加快脚步跟上她,故作苦相,嘴里不停念着,“哎呀没良心,昨夜你宿醉院中,是谁……”
话没说完,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那根白玉羊毫沾了墨的笔尖此时正抵着他喉。
他微微倾身,似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喉结滚动,脖颈处刺痛感传来。
“嘶……”
瑄墨赶忙收笔。
染珵漆抽了条帕子,擦了擦脖颈,难以置信地盯着帕上的血迹发了会愣,“出血了,你来真的啊。”
阴雨天黑得早,他们回到小屋时天已擦黑,季塑正在院里挂灯,见他们进门,拎着手里那只破烂灯笼便过来了。
乐呵呵地接过瑄墨手里的酒,“给你们照个亮。”
染珵漆垂眸看了眼他手里的灯笼,面色复杂,“挂这颜色的,瘆不瘆人?”
“啧,便宜,管它瘆不瘆人,能照亮不就行了,你们这些修士就会铺张浪费。”季塑正将灯笼往前提提,余光扫到了他的脖子,陡然一惊,“受伤啦?要不要紧?西城这么危险吗?”
“无碍。”
“那便好。”
季塑领着他们往里走,小院里忽然来了阵阴风,吹得他手里灯笼轻晃,烛火渐微,夜色中,他叹了口气,“两个时辰前,东头那处的阎老头去了,咱们的晚饭有着落了。”
瑄墨正腹诽此人关注点清奇,近邻发丧就想着吃,便见他回头看向了自己。俨然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颓废样。
“此地轻丧,统共就两日。他身子不好,家里早前一切就都备了,明日火化下葬,村里的男丁都去,姑娘,那时劳烦你避着些。”
出了这等子事,明日大家都要起早,到了戌时,放眼看去,这一排的屋子都熄了灯。季塑怕误事没敢多喝酒,仅倒了两杯尝了个味,就在院中刨了个坑,准备那两坛酒埋上。
瑄墨抓着染珵漆在院下给他涂伤药。
她无意中伤他,只是一时想唬人而已,那笔画出的阵那般威力,留下的残墨也不知道有没有事,要是出了内伤就麻烦了。
她半天下来问八百遍染珵漆的身体状况,得到的答案皆是无碍,可那道浅血痕到现在还在间隙性冒血。
“别动。”
她抓住染珵漆第三次试图挠痒的手,勾了些药粉均匀敷在他的伤口上,心中有愧,说话不免带了丝哄意,“马上就好了,再试最后一种。”
季塑理好土站起来踩了几脚,确保填严实后拍了拍手上的土屑,再往身上一抹,回头看见瑄墨正在捣另一味药,不免失笑,“好了吗,姑娘你再不快些,他的伤可该愈合了。这都第几味了,有必要吗?”
瑄墨没空理他,晚上灯影暗,她托着染珵漆的下巴,正忙着仔细瞧他脖颈上的伤口是否止住了血,
“当然有必要。”
季塑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屋,便听身后传来小师弟的嗤弄声,“比起你费劲埋明日要喝的酒,确实是有必要些。”
闻言,季塑回头,满脸愠怒,嫌他不识货,“你懂什么?这地风水好啊,地底下清凉,埋上一日便多一分香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