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战役过去已有几个月,南宫微这时再回去,按理说应该是查不到什么的了。
或许是天命难违,等他策马赶到,正要怀疑自己时,感受到了当初抱回苍南时被沾染的一模一样的灵力。
那股灵力强大而又令人战栗,时间的冲刷并未将其减弱,反而变本加厉地彰显出它的存在。
这就够了。
南宫微不是来找杜渐的行踪的,他正是来找这股灵力的。
境界在杜渐之上有名分的修士屈指可数,他还不信他找不到那个人。
可惜他这么几年来徒劳无功,只好作罢。
他开始对一向没好感的杜易之起疑心,并做了他可知范围内的记录。
这几年杜易之开始变得沉默阴鸷,举手投足间都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譬如,在比武大会上,他从前会平衡弟子,做到仅为比武,点到为止。
如今他再召开比武大会,无论生死,能爬上去的便是赢家。
于是在一场如此荒谬的比武大会举行至半程时,他此举便被众多修士所唾骂,被迫叫停。
杜易之借此缘由闭关,宗门上下安静了不少,但素日里总透着一丝丝的诡异。
一举一动,四面八方藏匿对眼睛,仿佛他在试图给玄陵宗布下天罗地网。
旧派长老们都不喜杜易之,又赶不下台,两方便一直对峙着,保持着微妙的关系。
他们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多都沉默不语,可一旦到了宗门大祭祀,两方的态度便很明确地显现出来了。
又是一年寒冬,惨白的纸钱遍地,祭坛上白幡飘动,亦真亦假的人们围着石碑,念着不同的话语。
两年过去了,宗里又招了一批新人。他们有些人不懂这个仪式,背后少不了猜疑,加上坊间添油加醋的传言实多,一来二去南宫微的名声竟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下午祭祀的纸钱仍未被打扫走,有些飘到了北堂门口,落在了杏花树根下。
此时南宫微静坐在北堂院外,擦拭着苍南的剑鞘,望着一把五弦琴出神。
杜渐精通六艺,擅古琴,一把五弦琴奏动寂寥,堪称一绝。
只是他本人不是这么想。他当年教南宫微学艺,第一便是学琴。
“这把琴,我觉得让你来弹更好。他们夸我琴技一流,可我知道,我只是照本宣科,你却有真的空寂之心。”
说罢,他似乎有些难过,双手搭在南宫微抚琴的手,继续道:“来吧,我教你。”
“空寂之心是什么?”南宫微抬头看他,稚嫩的脸上透出一丝迷茫。
杜渐叹气,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轻声道:“心无外物,亦是好的。”
杜渐似乎总把他捧在雪山上,便也忘记了他也是有心之人。
他将苍南收回乾坤袋,正要起身时被一段毛毛躁躁的话语截住了。
“师尊!我……”乔锦裹着个皮袄风风火火地跑到北堂门口,看见南宫微坐着廊下,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来做甚?”南宫微抬眸,走下了阶梯。
他依稀记得自己布置了课业,这么快就做完了?
“嗯……要紧事……不对,也不算要紧事……不对……”乔锦有些支支吾吾的,但南宫微审视的眼神还是打败了他。
“是前些日子那些流言蜚语……司仪部的人已经着手去处理了。”
“既然处理了,那怎么还来问我?”
“您不觉得冤枉吗?”乔锦抬头,用清澈的眼睛看着身着白狐裘衣的男人,“他们大胆到在宗门都敢说您,有些越界了吧?”
“我没做过的事情,说了便说了罢。”他摇摇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卷案牍,递给了乔锦。
乔锦不明所以,接了过手,粗略一看才发现是他正缺的陈年案牍。
眼看着南宫微走远了,他才想起来这次来的目的,喊道:“师尊!我们要有小师弟啦!”
闻言莫名后撤了一步的南宫微:“?”
“拜见师尊。”
“……”
司罚堂里,南宫微正襟危坐在上位,看着半跪在下的少年人。
那个与乔锦身形相仿的少年身着鹅黄色圆领袍,身披赭色大氅,样貌声色倒是比乔锦多添了一份稳重。
“你说你曾经是司武部的?为何又分到我门下?”
显然地,玄陵宗各部的亲传弟子数量不多,在学堂学习都是外门弟子。司武部作为最受欢迎的部门,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拼一个亲传弟子,就是为了更好的资源和修为。而司罚部作为最冷门的,再加上南宫微性子也冷,不爱收弟子,这么久了自然只有乔锦一个意外。
那么这个少年人为何会放弃最好的司武,要来司罚?
“起身吧,你唤何名?”南宫微走下台,站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见状,连忙站起拍了拍衣摆,答道:“我叫白坪,曾经确实是司武部的。”
白坪挠了挠头,道:“我学艺不精,穆长老说我不适合学武,再学下去可能会毁了根基,劝我换一个。我思来想去还是更喜欢司罚,便调来了。”
司武部多习剑习刀,也有其他武器,但都对灵核有很高的要求,太脆弱的灵核习术多了便会易暴,导致走火入魔,白坪就是属于这种。
南宫微沉吟片刻,缓缓道:“司罚部不比司武部强度差,你愿意?”
毕竟他确实不是教人育人的料。
“我想!”白坪看着他,似乎生怕他拒绝了。“你打我,我也愿意的,我从来就不怕什么。”反正他都是偷偷跑出来的……
“……”南宫微听见前半句,想要辩解什么,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