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殿外值守的不是缪家兄弟,而是换防入宫的卫家军。那些人个个肃立严整,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刘傲懒得支使他们,于是问道:“你弟呢?百里燕也不在?”
“昨日陛下有旨,锦衣卫二使往敬武公主府查抄去了。”班斿拱手道,“此案牵扯宗室,实应慎重,总得费几日功夫。”
刘傲撇撇嘴,失望坐回凭几旁。却听门口阉人细弱的声音传来:“启禀君上,新都侯府大丧。”
终是有这一日,王莽老娘昏聩多时,熬到今日已属不易。刘傲长长呼出一口气,却听阉人又道:“新都侯府老夫人昨夜咽气;侄公子不堪禁闭,也悬梁自尽了。”
“啊?”刘傲惊愕出声,对面班家兄妹也是面面相觑。王莽是个大孝子,侄儿一向视若己出,这一老一小同日殒命,他可怎么活啊?
昨日李寻案发、张榜示众,刘傲原本还揣着一丝缥缈指望,王莽会不会因此解开心结、回心转意来找他?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王莽哪还有心思理睬他?
“朕去看看,行吗?此时去,合适吗?”刘傲蹙眉向班家兄妹探询。自从王莽向他摆明去意,他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从前糊涂任性,害人家身败名裂,如今他一举一动皆要考虑王莽处境,再不愿给人家添一丝烦恼负累。
果然,班斿与班华只互递眼色,支吾半天不给他回答。最后班华开口道:“老夫人身骨未落尘埃,天子不便前往冲犯。君上若有心抚恤,请太后下旨,追赐她老人家诰命便是。”
“哦是是。”刘傲挥手催促她,“你去趟长信宫,赶紧请太后下旨吧。”
班华领命告退,刘傲憋不住起身,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乱窜。班斿被他晃得心神不宁,看不进奏文,只得抬头提醒道:“陛下少安勿躁,待日落后,趁夜微服去一趟无妨。”
刘傲这才停下脚步坐回案边,抖着腿眼巴巴等盼天光。
入夜,章城门外宅院内满目白绫、灯火通明。
天子素髻无冠,一身银白深衣,由几名羽林卫前后簇拥着迈进灵堂。班伯夫妇与几名仆役慌忙行了礼,将哭懵的阿雀带下去回避。
王莽身披毛边斩衰,跪在火盆前怔怔拨弄纸灰,竟未留意身后已站了人。
盛怒过后,他又陷入无边的悔疚之中。亲手勒死光儿的情形一遍遍在眼前回放,他几不敢信那是自己所作所为,可这恐怖的噩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只得在心里翻来覆去说服自己:弑亲重犯,罪当凌迟,他这么做,是为给光儿一个不那么痛苦的解脱。
可如此一来,他所有至亲皆已不在人世,从此只剩他孑然一身,于世间踽踽独行……正心酸痛楚,忽觉肩头覆上一只温暖的手。
“巨君,你还好吗?”天子盈盈美目笼罩着一层凄婉的水汽,王莽像被摄去魂魄;不知为何,强撑了半日的坚强意志轰然崩塌。他肩头一软扑进天子怀里,崩溃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