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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瞬间把沈令和冯映在脑海中重叠了一下,随即否定。
不,他们完全不一样,本质上的不同。
沈令其实才和蓬莱君是一类人。
沈令其实感情极其稀薄,但是因为他把所有感情几乎完全投注在叶骁一个人身上,便显出一种格外偏执疯狂,近于病态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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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横波听到冯映用一种极其隐忍克制,平静的声音说,“她不能是。北齐不允许。”
横波沉默了一下。
其实这个答案已经足够了,但是很奇怪,似乎被冯映那个痛苦的眼神蛊惑了一般,她神差鬼使一般地问道:“那你呢?”
冯映微微垂了一下眼,再抬头看她的时候,所有的情感都从那双眼睛里被驱逐了——是她熟悉的漆黑的,被钢铁一般意志包裹的眼神。
雪重新落下,熄灭了下面岩浆,冻结了大地。
这个男人迄今为止展示的情感,完全地消失了。
他凝视着横波,一字一句慢慢地道:“……没有冯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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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抿了抿,显出一种格外的薄命凄苦与好看,有那么一刹那,他像是突兀开在隆冬,即将从枝头坠落的大朵的山茶。
他再度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没有冯映,只有北齐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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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血里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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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巨大而强烈的欲望从她意识深处喷薄而出。
又冷又热,如同一柄燃烧着的寒冰长剑,刺穿了她。
她在这一瞬间,全身所有感官都变得极其敏锐,她甚至恍惚感觉到血液流淌过血管带来的微弱的痒意。
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欲望和野心——与她及笄那一日感受到的,将她的人生整个燃烧的野心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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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十二岁那年行的及笄礼。显仁帝赐她礼如皇女,于太庙东殿行礼。
主人正宾、赞者有司,为她主持的是显仁帝元后,她跪坐梳发,三加缓献之后,她被发笄襦裙、发簪深衣、钗冠佩绶这些珍珠宝石、丝绸罗锦一层一层包裹起来。
当她缓缓站起的那一刻,她就是已经成年的叶氏横波。
从此,她不再是个孩子了。
她盈盈而拜,心内无比骄傲自豪。
她是楚国王姬的长女,在她所有亲朋好友里只有她能在太庙加笄,皇后插簪——这是何等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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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便穿着华贵的行动不便的钗钿礼衣,九钿双佩、素袜赤舄,登上金根车,前往宫内,向显仁帝谢恩。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塑月皇宫的正殿。
她从宏伟的承天门下走过,行在三出阙高大巍峨的影子下,而在甬道的尽头,是三重高台之上,恢弘的塑月天和大殿。
她仰望着高台之上的塑月三大殿,忽然觉得自己是只卑微的蚂蚁。
它们那么高大巍峨,她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才能爬上去。
她三岁识字,四岁开蒙,今年开始去应试,运气好的话,她也许能在二十岁之前穿着进士的红袍恭敬地登上高台大殿,然后做官、再熬过一些年头,才能手捧芴板真正地站在大殿上。
她像一只小蚂蚁,卑微地行过高台。
后殿之内,她的大舅端坐在地台之上对她和蔼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