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压住了腿,被攥住了手。
在他想闪身躲开的时候,胸膛贴上了一只耳朵。赵知返的头压在他的胸膛上,很认真地在聆听他的心跳。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稳,“你在干什么?”
赵知返坦然地回答:“听你的心跳。我听不到自己的,就只能来听你的了。”
听到这句话,他再次想到了那天他们在大雨中的对峙。这次立刻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猩红的血肉,而是一个他几乎快要忘记的画面——一只手穿过矮矮的篱笆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对他那点珍而重之的记忆翻来覆去琢磨了十多年,如果记忆都是照片,那么他的照片早就被翻得皱皱巴巴,无处不是时间留下的暗沉焦黄。照片看久了,总也能从中挑挑拣拣几个当时不明所以的事情回过味来。
他可能知道了赵知返为什么总是攥住他的手腕了——他没有心跳,却想切实地抓住心跳。
睁开的双眼透露着一丝茫然,茫然被尽数投射到那片黑暗中。
赵知返离开他的胸膛,躺在一旁的枕头上。他也睁着眼睛直视前方,他敏锐地发现怀里的这个人不再挣扎了。
他没有告诉怀里的人,他能在黑暗中清楚地视物,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很复杂的东西,他突然有些难过,这种情感来得莫名其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理解对方的难过是从何而来,也不清楚自己的难过是因为什么。只有这种拥堵的感觉切切实实地堵在心口——他那个姑且能够称之为心脏的地方。
就在闻朝几乎要以这种别扭的姿势睡着的时候,他看到了外面一闪而过的灯光。闻朝瞬间精神起来,那个方向或许是杨岱玉的住所,也就是那个疑似跟蒋萦辉有关联的女人。
他用手肘??了??赵知返示意他松开,可是对方并没有动作。
闻朝对他发难,“不松开?明天就滚去。”话落,赵知返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他从二楼房间撩开窗帘一角,看到确实是杨岱玉住的房子回来了。杨岱玉住的地方就在这栋房子的斜对面隔两家。一闪而过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天太黑了,而且还有些远,他没能看清。
就在他打算换衣服下楼查探时,身后又贴上了一个旷阔的胸膛。赵知返从他的身后抓住他,对他说:“我看清了。”
他把闻朝转到自己面前,对他又说了一遍。
闻朝挑挑眉,质问:“所以呢?”
他毫不犹豫地接道:“你可以问我。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
然而,闻朝没有直接问,他反而说道:“你靠我太近。”
“不近。”这个距离对他来说刚刚好,只要伸手,就能抓住。
赵知返忍不住又问:“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闻朝摇摇头,似乎经此一遭对那个人的身份完全不感兴趣了。他转身回房间,赵知返只能跟着回去。
“你为什么不感兴趣了?”
闻朝突然觉得他就像一个话痨的十万个为什么,为了避免他问一宿,闻朝对他简短地说,“门口有摄像头。”
他本以为这样就能应付了,可他没想到赵知返还会继续抛出一个让他更无法回答的问题。
“既然有摄像头,你为什么还要出去查看?”
闻朝一愣神,脚步停在了窗前。
“你在躲着我吗?”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刚刚那一瞬的慌乱究竟是来源于什么。
一夜无话……
次日,赵知返在闻朝查看摄像头录下的内容前拽住他,告诉他昨天自己看到的东西。
闻朝半信半疑,看了录像后,果然发现那个人是蒋萦辉,并且记下了车牌号码转述给卫璇。
电话那头,卫璇停顿了片刻才叹着气说道:“那确实是他的车牌。好了,把录像发我一份吧。”然后她就要求结束这次的调查。
她的态度就连赵知返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地下情人’是谁?”
闻朝听他说地下情人这几个字就觉得别扭。
“是啊,就连准备的房子都里他养父的情妇不远。或许是太无聊了想搞事情,谁知道呢?”
这件事看似翻过了一篇,然而,他们都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又死人了。这个人好巧不巧,也是蒋萦辉的朋友。
朱斟死亡的这条消息并没有上新闻,还是闻朝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朱斟死在自己的家中,死因是中毒,毒药应该是混合在他吃的治疗风湿性关节炎的药物中。据朱斟的家人称,当天他并没有任何异常,正常地出去上班,正常地下班,绝对不可能是服毒自|杀。
他的妻子哭得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了,当时是他的儿子叫了警察。他住的那片地区一向以高安保著称,不像碧水苑那样安保宽松,也不像碧水苑这般人员成分复杂。里面住的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所以外来人员做案似乎也不太可能。
“我爸绝对不可能是自|杀!他一直以来都非常乐观向上,虽然有风湿性关节炎需要长期服药,但是前不久我们托人给他做了植入手术,他的病情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缓解,所以就更没有了自|杀的必要。更何况他最近都没有任何异常,跟平常完全一样,甚至今天回来还乐呵呵地给我儿子带了小蛋糕,你们说,这么乐观豁达、儿孙满堂的人怎么就突然中毒了呢!又怎么可能是自|杀呢!”
当闻朝带着赵知返赶到时,正看到朱斟的儿子勒令警方尽快抓到凶手的场面。尽管他的态度非常趾高气昂,但是他的话确实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闻朝躲在人群里,逐个环视过去,锁定了一个人——卫璇。
卫璇似乎也看到了他,跟他对视过后,悄悄地从人群后绕到了他的旁边。
“没想到你们有钱人也这么乐于吃瓜啊?”
卫璇笑着摇摇头,“也不全都是吃瓜,毕竟是这里第一次出这种事情,大家都关注着呢,不少都是碍于人情过来帮朱家给警方上压力。还有一部分也是真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毕竟嘛,你知道的,拥有的越多,越是怕死。”说到这,她语气一转,“不过,还有一些自始至终都没露面的或许才是更——”
前面突然发出阵阵惊叫,打断了卫璇的话,以至于闻朝没能听清后续。
他们应声望去,竟然是朱斟的夫人因悲伤过度而昏倒在地,她的儿子、儿媳还有他家的小孙子都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场面乱成一团。
卫璇皱眉,对闻朝他们二人说道:“来我家吧,这里太乱了,估计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她把两人带到家中,简单地说了情况。她是最早到的一批,因为跟蒋家跟朱家交好,她作为半个蒋家人,平日里跟朱家的儿媳妇相处的不错。
“大体情况就是这些。”说完后,她又好奇地问:“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而且,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的安保还算不错,就算有突发情况也不至于从里到外都慌了手脚。
闻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她:“刚才听朱斟的儿子说他不久前动了手术?”
卫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过她恰好了解一点,“没错,听说是植入一种微型机器人,可以在体内持续释放药物的。在我们这行有些动了手术的演员脸上出现问题也会用这种方式快速消肿。”
她说完这些,还有点不安地问:“你真要管这件事?”
闻朝照例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不到一个星期,你养父的朋友接连死亡,你难道不怕——”
卫璇表现得非常无所谓,“我当然不怕他死。毕竟,按理说我应该才是最想让他死的人。怎么?你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她笑道。
闻朝摇头。
卫璇又说:“要真是我干的,那蒋萦辉才是第一个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