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乎绝望地重复,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空洞的眼眶里滚出来,砸在吕排歌的手上,温度炙热,面目狰狞而扭曲:“吕排歌,你一定要活下来,你一定要活下来啊——
“你是唯一的、唯一的——”
鲜血猛地从前辈口中喷出,溅了吕排歌一脸,有一滴顺着她的眼角、脸颊滑落,如同一滴血泪,而她仿若不察。
吕排歌的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接着,她按前辈的意思把她扶进房间,安置在床上。躺下后,前辈的脸色才稍微好转。
这次不用前辈赶,吕排歌便自觉地走了。
她在前辈家门口站了许久,看那积满灰尘的牌匾上「何府」二字看了许久。
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这里曾经的门庭若市,而如今却如此萧条,唯一的主人也即将驾鹤西去,实在叫人唏嘘。
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
吕排歌不免生出一些芝焚蕙叹的悲哀来。
前辈说自己也许更了解姚听,可事实是她对姚听一无所知。
她知道这是很奇怪的,曾经自己打遍京中无敌手,若是姚听天资卓绝,也是那日「绑架」自己时的性子,想来她们二人不可能没比过武。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比过如何,没比过又如何。
就连仙人也无可奈何……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死这样怪物的人吗?
或许,那些都只是人们因恐惧而幻化出的神仙,假想这世上还存在有心术武者的天敌,假想被缠上的人还有得救。
她这新鲜出炉的天下第一,便要夭折在此了吗?
不对……吕排歌忽然想到,姚谈竹在发疯间曾说过「晦气」、「仙人」、「永绝后患」,这几个词放一块儿……
有仙人曾看到了什么未来?本想永绝后患,却没能成功?
还有她在昨夜梦中听到的,「这一切都该被扼杀在胚芽之中」、「为何不相信我的预言」……
若要她在这万和城中寻一个仙人,吕排歌自是无头苍蝇。
可若只说「预言」,找算命的不就好了?
而且晦气的狗东西这种形容,倒也耳熟。
这万和城中所有算命人,唯有一个会被称之为晦气。
吕排歌心里有了主意,即刻出发。
——至少,让她知道她能否逆天改命吧。
*
吕排歌买了一包热气腾腾的烤鸭,就近找了棵大树,在阴影中倚着坐下,大口大口吃得满头大汗。
香味把旁边支了个摊子算命的馋得半死,她凑过来,藏在乱发后的眼睛弯起,贼兮兮地说:“大侠,鄙人观你四肢有力骨骼清奇,却是印堂发黑,这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啊!”
吕排歌斜了她一眼,懒洋洋回道:“什么血光之灾?”
她心里自然门清,血光之灾除了姚听还能是谁?
算命人轻抚两把脸颊,像是在捋不存在的胡须,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大侠只需付十文钱,鄙人……”
她话未说完,吕排歌便站起来,拍拍屁股打算走人,算命人连忙挽留:“大侠——诶,大侠!鄙人知道如何破解大侠的血光之灾!”
吕排歌一顿,算命人发现说动了她,便心下了然,再接再厉:“今日大侠与鄙人相遇,即是缘分……”
“狗屁缘分!”吕排歌怒喝一声,自那日在姚府中听到姚听说缘分,她再听到这个词就是一阵鸡皮疙瘩。
周围人听到动静看过来,见到是个算命人被吼便觉无趣,不再关注。
被吼了一脸的唾沫星子,算命人也不恼,就盯着吕排歌手里的烤鸭,口水横流:“大侠,你给鄙人吃一根鸭腿,鄙人就告诉你,如何……嘿嘿。
“如何杀了姚听。”
姚听二字重重撞在吕排歌的心上,将她撞得一瞬间灵台清明,眼前忽然掠过无数走马灯一般的记忆。
她什么也没抓住,微微张嘴,唇瓣喏喏片刻。
“杀了……谁?”
原本坐在这里就是吕排歌提前看好的。姚谈竹曾提过一嘴的晦气、预言,而整座万和城,能称得上晦气的只有这位。
她平日神神叨叨,不比其她算命人说大富大贵,这人张嘴就是大灾大祸,也因此,她的摊子比那些说好话的算命摊子要冷清得多。
而现在,听到那熟悉的两个字,吕排歌忽然不确定她找上这位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了。
……不,她是想杀死姚听的。
她这样对自己说。
只有杀死姚听,她才能保住自己的命,带着从皇城中偷来的宝贝逃出万和,带着她这天下第一的名头逍遥一生。
“嘿嘿。”那算命人一笑,伸手一探便拿走了油纸包,她速度极快,动作连残影都不见,直到她嗦完了一根鸭腿的骨头,吕排歌才反应过来。
吕排歌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吃下一大块烤得烂软的肉,一只手满足地拍拍肚子,喟叹一句「美味」。
通过刚刚那动作,她倒是确定这人应当是所谓的仙人了,但到底与她心中那仙人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形象相差甚远。
她以为仙人应当都是身着白衣,那些拂尘或是长剑,为天下行侠仗义,眼前这个,倒与乞儿无异。
“姚听啊,你不是被姚听缠上了吗?”算命人咽下嘴里的肉,“我可以帮你杀死她,只需你一点点代价。”
她将脏污的小拇指与拇指并拢,捏出一点点缝隙,那缝隙几不可见,却好似带着什么引人堕落的魔力,将吕排歌的心一点、一点、一点拉进。
而吕排歌自愿跳入陷阱。
“什么代价?”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