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一回感到害怕这种情绪,也是觉得新奇,试探着爬下了墙。
甫一踏入,身后四周便突然多了无数探查的视线,吕排歌猛地往周围看去,只看见光秃秃的树木和墙壁,还有摆在墙边结满蜘蛛网的石桌石凳。
不……不对,日上初伏,正该是茂盛的时候,一般树木怎么可能枯萎。
更何况,今早刚下过大雨,蜘蛛网也都该被雨水冲刷干净才对。
这念头一出,吕排歌忽然感到神台清明,那窥探的视线瞬间减少了不少。
吕排歌长呼出一口气——心还在原处,她此刻算是明白了一些。
姚府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在府邸的正中央,其她的院子中俱结满蜘蛛网,好似一阵风吹过都能吹起遮人耳目的尘风。
吕排歌忽略这些不自然的地方,心中猜测着,那应当就是姚谈竹口中,万和姚二小姐姚听所在的地方。
她闪身飞上屋顶,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往那屋子赶去。
她还以为姚听会布下天罗地网阻止来客入侵,就如同她曾经为了偷盗秘宝而潜入的任何一位武林大拿的府邸一般。
却没想到这一路飞去顺利得意外。
直到人都蹲在那屋子房顶了,吕排歌都回不过神。
就……这么简单?
总觉得,像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算了,如今姚府就这么一个光杆司令,能有多少心力设置陷阱,每日维护呢?
她晃晃脑袋清除杂念,揭开一片瓦片,看向屋内。
果然,那日见到的白发女子正就坐在椅子上,手里捧了一本书,就着旁边昏暗摇曳的烛光看。
看身上衣服的料子、发间装饰的簪子,吕排歌猜出来她应当就是姚听,只是不见那日另一个丫鬟。
吕排歌凝神看着,不知是不是盯着同一处地方太久的缘故,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如同喝醉了酒,耳边也响起嘈嘈切切的交谈声。
“吕排歌……歌……”
“倘若再来……”
“你……”
“不要……”
“回来……”
在说什么?
吕排歌竭力想去听清那些声音,但那些声音却像是烦人的蚊虫嗡鸣萦绕在耳畔,越是想听,越是纠缠在一起,叫人听不清。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儿走了进来,开门声音也惊醒了吕排歌。
那时候丫鬟同姚听说了什么吕排歌都没听清,只在耳朵里那些交谈声散去后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吕排歌警觉,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她方才好像不由自主地掉进了陷阱里。
果然不能大意。
自跳入姚府开始就出现的抵触情绪更浓烈了,但吕排歌却毫不退缩,相反,她的斗志被完全激起。
是魔是鬼,会会就知道了。
这世上还有她用剑杀不死的东西?不可能!
于是她从荷包里摸出一张符咒,吕排歌也看不懂那是什么符,只直觉觉得有用,总之活马当死马医,啪地一声贴在自己脑门上,附耳去听屋内二人的交谈。
“没关系,我们不急于这一时。”姚听轻轻地说。
丫鬟往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些刚烧好的热水,热气氤氲而上,正好从吕排歌揭起瓦片的洞中冒了出来。
吕排歌挥挥手,驱散了遮挡住视线的热气。
丫鬟一边替姚听沏茶,一边说:“小姐,黄梅天好像快结束了。”
怎么可能!吕排歌心说,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潮湿而黏糊的指腹。
这黄梅两天前才刚开始,一会儿估计又要下雨,无论是这天色还是呼吸间的黏腻,都不是黄梅结束的预兆。
这丫鬟不行啊。
“仪璟。”吕排歌听见姚听轻笑了一声,看不见姚听的表情,倒是听她这声笑听得又迷迷糊糊起来,“这次黄梅天,会很长——很长。”
她声音拖得慢,仿佛她这话说得多慢,这黄梅便会有多长似的。
“所以你尽管放心好了。”
仪璟说:“属下相信小姐,小姐有盖世神功,自然会一往无前。”
姚听被这话逗笑了,她掩着嘴,整个人仰倒在椅背上,她做的动作看起来都轻柔无力,就连开心的样子也略微松散:“仪璟你真可爱,这话从哪儿学的?”
仪璟正好泡好一杯茶,端起来递给姚听,说:“属下自哪儿学的,小姐最清楚啦。”
姚听接过仪璟递来的茶杯,吹散热气轻酌一口,又是那样慢慢悠悠的语气,话题却猝不及防地换了一个毫无干系的:“这天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仪璟的语气也随着话题的转换而转换,就好像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一般,她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是的,小姐,晾在外的衣服都收回来了。”
“都收回来了?”
“都收回来了。”
“仪璟真让我省心。”姚听站起来,仪璟马上跟在后面吹灭了蜡烛。姚听转了个身,吕排歌忙不迭合上瓦片。
细细碎碎的,应当是仪璟服侍姚听脱下衣服的声音。
片刻后,听到仪璟出门的声响,吕排歌才再揭开瓦片往里头看,黑暗的房间里,姚听已经窝在床上,盖好被子,睡得香甜。
这么热的天,姚听的被子却盖得严实。
吕排歌想到那前辈说的,心术武者魂魄残缺,因此格外畏寒,便心下了然。
随着姚听睡去,这姚府便更鸦雀无声。
先前走出去的仪璟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吕排歌竟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也找不到有哪间属于这个丫鬟的屋子亮起灯。
刚进入姚府时感受到的那股阴寒又从背后爬了上来,窥视的感觉再次出现,而这次,视线更多了。
吕排歌打了个寒颤不敢久留,轻轻放好瓦片,方欲转身离开,却眼前一黑,瘫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