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以为他心有顾虑,开口劝道:“别想那么多,有些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就像昨天的意外。但是吧,换个角度它也可大可小。你以为很严重,说不定在人家看来并没有那么要紧,至少肯定不会以失去一个朋友为代价,对不对?”
江璩点点头。
班主任瞅了瞅周围,趁着人少,低声对他说:“小江,主办方之一就是你同桌的妈妈,阿姨说了东西材料不值几个钱,都不算个事。同学之间多嘴的,你跟老师说就行,反正你就放宽心!”
他顿了一下,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特洛尔斯认证过的好东西,怎么可能不值钱呢?
可老师说了那么多宽慰自己的话,不能再让她操心了。
“那,班主任,他为什么请假?”
班主任松了一口气,就等他开口问这个呢。“回老家看望长辈。身为班干和同桌,等他回来你可要好好关心他的学习。还有你,记住,不要像玛蒂尔德那样,被臆想的项链勒住了自己。”
“收到。”
江璩以为的流言并没有按照设想中走。他以为自己可以独自面对,殊不知自己最害怕牵连别人的事情已然发生。
起先是同城的某个网友在短视频平台上吐槽博物馆摆放展品不够严谨的问题,评论里不免提到了谢擎云的家境。紧接着开始上升节奏了。
在存在信息差的情况下,人们有意无意地忽视了真相而愿意选择接受情绪化的表达。于是他们只看到了少爷和少爷的同桌打碎了一个展品而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凭什么?
有人说东西是少爷家的。问题又来了,假如打碎展品的是一个跟少爷完全没关系的人,甚至是少爷看不顺眼的人,那么还会像现在这样无事发生吗?
再接着,江璩家里的那点事也被扒到了台面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归国富少为狐朋狗友非法侵占集体土地,不惜出动家族权势迫害承租人陷入赌债圈套。
这还不够狗血,不够情绪化。谣言混淆真假,进一步升级成阴谋论。说成江璩家里早就看上了那块集体土地,于是先找了个倒霉蛋去做前置的开发工作,再联合富少给他上债务摘桃子。
要不然富少家的律师怎么在跟承租人和村集体交涉打官司?原本承租人只是在种植农作物,现在江璩家接手还打算建房,往大了说,这种违规侵占已然涉嫌更改国家土地使用性质!
网友们痛斥黑心资本家没有社会责任感,家长们也没闲着,他们的关注点在教育上。
他们担心,有这样一个过于露富的公子哥在,要是哪天自家孩子招惹他了,又或者发生了赔付不起的无心之失,那学校和家长该怎么划定责任呢?
部分家长们的担忧直接蔓延到了家长群里,寥寥几语,就形成了无形的人心震荡。
这些内容,带手机带腕表的走读生们知情最快,快到放学的时候就已经有好事者来打量当事人。
江璩没到食堂吃饭,方思源他们不太想放他一个人在外面晃,他用取信要保密的借口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资本家的儿子还想做地主,我就说别上赶着捧富二代的臭脚。现在躲在家连人都不敢见。”
“真羡慕江璩,才刚抱上的大腿这么快就变现了。”
“……”
一个人躲过重重声浪,穿过偌大的校园。
到图书馆找到负责收发信件的老师,江璩拿到了一沓写满英文的精致明信片。
粗略地扫过去,上面的图片来自不同国家的风景名胜,寄出信件的人也各不相同。不同的字体写着谢擎云的名字,不熟练的结构松散,笔画用力得过度认真。最笨拙的也尽力写出了一个最简单的“云”字。
汉字写得最好的那一封,英文是华丽的花体,像是长辈写的。
现代社会的通讯很发达,但实际上心与心的距离仍不会轻易靠近。就像社交软件的列表,各自在对话框的左右,看似很近,可是在某个节点保持了沉默,就可以永远沉没一段关系。
在距离可以被轻易打破也可以成为恒久阻隔的当下,江璩为这些漂洋过海的关心而感动。就像一个透明的泡泡,为他和谢擎云暂时隔绝了刺耳的噪声。
也让他好奇,在那段不为他们所知的时光里,谢擎云跟他们有过怎样的交集呢?
江璩收好了明信片。
在离开的时候,忽然从书架的间隔里瞥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不是衡嘉阳又是谁。
江璩的眼神在他和书架上“情感”“人生哲学”的标签之间扫了又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