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渊又说:“我怕,我钱不够。”
季苇一还没说话,坐在前排的季津笑了,撇过头来说:“你甭管钱,他内电影指着你火呢。”
这口径算是他和季苇一提前统一好的,不拿季苇一的病说事,光说电影。
他说话太快,张渊听着实在费劲,季苇一给他当翻译,翻译得十分意会:“你先不要管,当我借你的,投资。”
张渊犹豫了一下,郑重其事:“如果赚了钱,都给你。”
季苇一心道又不是古时候戏班子签卖身契,却没反驳他:“行,等你火了。”
看见他那个露在自己一侧的助听器,伸手想点一点,又怕碰一下会不会造成什么连锁反应,虚指一下:“这个,就这么一个吗?”
他不懂这些,但是也看出张渊两侧都听不清楚。觉得既然人生了两只耳朵,要助听也应该给两边都助听才是。
张渊点头:“我只有一个。”
“也有用两个的吗?”
“贵。”张渊轻抚了一下他的助听器:“一个够了。”
看目前的状况,恐怕是不太够的,季苇一想。
他偏头仔细观察张渊的助听器,之前一直没在意,细看才发现旧得很明显。挂在耳朵上的部分已经碎了,在连接处缠了胶布粘起来。
季苇一叹口气:“先去酒店把东西放下休息一下,下午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过两天找人问问,以后工作要和人沟通的场合会增加,助听器还是再配一对新的比较好。”
张渊还没说话,季津忽然转过头来:“不行。”
“什么不行?”
“今天下午不行,”季津咬牙切齿,“我跟医生约好了,你给我去看病。”
*
季苇一在B超室里躺下来的,冰凉的耦合剂接触到低烧中的皮肉,他抖了一下。
“凉吧,别紧张。”医生盯着屏幕敷衍地安慰了他一下:“这流程你熟。”
季苇一应声,不知道在这件事上业务纯熟到底该不该高兴。
熟练地把眼睛转过去,试图从医生仅露出一双眼睛的部分里解读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几次手术都是走三甲医院的国际部,但是日常检查为了少排队,常年选在这家水平很高的私立医院。
私立医院无论是医生还是病人都少,他是这里的常客,看病的打针的做检查的全都和他熟。
这次也果然猜得差不多:“我这里看着还行啊,你感冒之后喘得厉害吗?”
“不怎么喘,刚刚做了心电图也没事。”季苇一答,“就是普通感冒发烧的感觉,我哥瞎紧张。”
“紧张点不是坏事。”对方把探头拿开,递给他纸巾擦身上的耦合剂,一边噼里啪啦的敲键盘一边念叨:
“第一,我说得看着还行不是看起来很好很正常,是跟你自己相比没有多大变化。第二,等你自己感觉不对可能就来不及了,当初怎么进的ICU不记得了?”
“记得。”季苇一从床上爬起来,一颗一颗系上扣子,还是觉得有残存的耦合剂留在身上,黏糊糊的。
“都有快十年了,我现在养生多了。”
对方打了报告出来递给他:“真养生你就不该让自己感冒,你这种情况,弄不好一个感冒导致心肌炎就心衰了。”
季苇一撇了一眼单子上列出来的一系列诊断,忽然笑了:“你说万一要是真的心衰了,我还能活多久?”
对方语塞,挥手赶人:“我的意思是让你别感冒,不是说你要心衰!别胡思乱想,到心内科找你主治去。”
季苇一把单子收进文件夹里,笑吟吟出去了。
他也觉得这话不该问,可刚刚一下没忍住。
人生相像是走在一条充满迷雾的独木桥上,光能看见脚下,不知道前路有多长。
而他迈每一步的时候,总担心下一秒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