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懒得来质问我为何不听话,我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在自己徒弟眼里,他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更不是一个下意识会被想起来的人,这是多么糟糕的印象,平时我的种种卖好,此刻显得多么虚伪。
好在他对此也无甚所谓,墨色的木牌将他的手指衬得匀长白净,那只手还不太安分,像随时要把牌子抛着玩,他说:“你为她着想,可她却未必愿意按你想的离开。”
“豁出自己去,着实是得来不易,你为了她孤身涉险,这样告诉她,她会愿意走吗?”他貌似在自问自答。
“师傅,你给她时,别说这牌子和我有关……”
“为何?”
“因为她会错怪师傅的好意,本来是师傅还她自由,但加了我的因素,就变味了,她不会想我也是为了她好,只会当我是为了谄媚师傅,为了师傅你不被她怨恨,不背负良心债,才装成好人去讨要牌子……”
“另一个女人扮善解人意,把她当垫脚石,借她的事来讨好你,抢了她的还要她感恩戴德,你说她听了会如何?原本的甘心也会变成不甘心,认为是我要赶她走,取而代之,就算只是为了不叫我称心如意,她也定然不会离开。”
“……………”
我也没说话。
“那你是吗?”
“我是。”
他终于敛了散漫,凝神看我一眼。
我说:“我想让师傅活得轻松点。”
“那你为何……”
我为何非要嫁给白玉真。
“因为我也想活得轻松点。”
“好,我会给她的,”过了一会儿,他笑道,浅浅淡淡,说:“良心债?本尊欠了谁什么吗?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了,此事与你无关。”不难察觉到语气中的疏远,那日将我堵在门口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男人说:“体谅你也是好意,本尊就不责罚于你了,你记住,好意用对地方才是好意。”
“要说的都说了吧?”说完他懒洋洋地抬手,指了指外面,说你走吧,将木牌随手扔到一旁,漫不经心。
陶染……在我与战神说话时,这个名字徘徊不去。和他的事像上辈子,它们发生在梦醒来前,发生得无声无息。
快到富土康时,我终于明白我为何会想起陶染了。
我想替他做这件事,让他身上背负的业障减轻一些,我帮他分摊一些,他就能轻松一些——这是琅瑛曾对我说的话,那……是不是就像是我现在对战神做的事?
陶染已死,琅瑛替他赎罪,他也无从知晓,她一厢情愿,不求回报……那我呢?我想从这件事里获得什么?
我也是不求回报的吗?
不,不是的,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不过,不是每件事都能看得见结果,量变才能质变,为领导妥善处理家务事,打发碍事的前妻前女友,想领导所想,急领导所急,获得战神的宠爱,可能有。给一个女人重新开始的机会,看她们重拾信心,生活步入正轨,像琼华神女那样,让她们成为我生命的延伸,可能也有。
更重要的是,我想这样做,践行着自己设想中的“最优解”,看着事情朝着我预想的发展,从中得到无可比拟的成就感,这让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感受到自身的价值。
“云筱神君?可是战神有差遣?”刚和朱雀星君说了没两句,就被人打断了,“兆和上仙?”
天宫所谓的“军营”是移动城堡,与战神心意相通,可出现在任何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战神的位阶还掌管着一道门界,划分域内域外,域外是诸星灵官,如北斗七元,云天二十八星宿等,朱雀星君便是其中之一。
自古以来守卫皇城的禁军就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太强大了造反怎么办,太弱了保护不了皇帝怎么办,所以天宫设置了“门界”,又将“钥匙”交给最值得信赖的上神——战神,域内域外的众神将星宿,皆归战神统御。
银练外统诸星,内御万将,难怪这么多人盯着他,树大招风,如果他歪了心思,天宫之中谁能与他抗衡?
据说在彦平上神时期,战神的权柄范围不过是几千神将,铠甲很威风,崭新崭新的,可以挂闲鱼标未开封十成新,有时候将士们还干点居委会的工作,调解纠纷,抓流浪神兽,帮其他仙家搬搬扛扛。
那时候估计银练还是个上蹿下跳的小屁孩,拿弹弓打别人家窗户,不过从侧面看,也映证了那时的天宫风平浪静,人们过得悠哉,没有烦恼。
朱雀星君对男人恭喜说:“听说了,兆和上仙兵贵神速,你们的事传来时我还不信,云筱神君才回来几天?想上仙你是早就盯上了吧?银练战神十分看重这个徒弟,自也是十分欣赏上仙,才肯让你把人娶回去。”又对我说:“恭喜了,神君。”用的是对自己人说话的语气。
兆和上仙脸上挂了一丝笑,看了看我。
好在朱雀星君客套了两句,便切入主题,他料定兆和是为了他去凡间探查盘龙阵而来,行伍之人不喜拐弯抹角,但才张口,却被兆和拦住,他说:“星君不急,我是来找她的。”她,连称谓都省去了,真够亲昵,昨天还是云筱神君。
我心中一阵烦闷,兀自往外走,兆和与朱雀星君告辞,无奈地笑了笑,朱雀星君回了个理解的笑,以为是小两口吵架,劝他好好哄一哄。
兆和追出来,我看着他,示意他现在可以说了,心想这哥们是不是入戏入得有点深?
不知道这是大神间的博弈吗?都是假的,闹着玩呢,再说你是不认识我吗?
你师傅拿你当什么了,他把我塞给你,和把潘金莲塞给武大郎有什么区别?
你都不生气吗?!你看你头发都变颜色了……
但我错怪他了,他真的有事找我,是玄音仙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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