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目光麻木,平静地望着许悯儿,面如蒙尘的白玉,没有一丝光彩。
“……不是!不是假药吗?!”崔时清再次被吓得呆若木鸡。
狂风呼啸。
崔时清睁开眼睛,已身处于御书房中。
大帝死气沉沉地坐在书案前,掌中攥着一封书信。
崔时清从方才的骇然中缓过劲来,飘在大帝的面前,目光呆滞地盯着他。
这一盯,便是一炷香。
“……”崔时清看着依然纹丝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眼睛酸涩地垂下脑袋。
“这人是石头吗?”
崔时清冷嗤着,瞥见大帝手中的书信,好奇地伏下身子,歪头看着。
“苏家郎君病逝,临终前、什么?和?”
“哎呀,真碍事!”崔时清干瞪眼,却也没有办法移开碍事的手指,只好眼不见为净地转过身,背对着大帝托腮打哈欠。
内侍躬身走了进来。
看到新鲜人的崔时清,眼睛亮了亮,兴致冲冲地跟着内侍身边。
【圣上。】
【把她带来。】
【这、掘人坟墓——】内侍一脸为难。
“掘谁的坟?”崔时清双手抱臂,也瞅着龙椅上的大帝。
大帝沉眉瞥了一眼内侍,崔时清和内侍不约而同瑟缩了一下身体。
帝王威压之下,内侍垂下脑袋,喏声领命。
“……到底是要掘谁的坟呀?话说一半,真烦!”崔时清眼巴巴看着鲜活的内侍告退,依依不舍地飘回大帝身边。
又干瞪着眼,发怔了许久。
大帝可算有了动作。
他捧起那个吓鬼的红玛瑙宝盒,手掌轻轻抚摸着。
【配婚?】
“哦!配婚!”崔时清一脸兴味地竖起耳朵听着。
【哪怕成了孤魂野鬼,她也只会来见我。】
“孤魂野鬼?”崔时清忽略那一丝被冒犯的不悦,盯着宝盒皱眉思忖着,“给苏家郎君配冥婚?难不成还有人不长眼,要把亡故的皇后改嫁与这位苏家郎君了?”
“嘿嘿!有点意思!”
崔时清阴笑了几声,摇了摇腰肢,屈膝飘在大帝身边,朝着翻面的书信吹了口气。
信纸纹丝不动。
“……”崔时清鼓了鼓面颊,瞪着大掌上的浅色青筋,很生气地伸手摸了一把。
玉扣松开,大帝莫名其妙打开了红玛瑙宝盒。
“!”猝不及防下,崔时清惊诧地捂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透过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双手,快速瞄了一眼。
赤金掐丝嵌红宝石梅花镯?她的镯子?!
崔时清匪夷所思地盯着静静躺在盒底的镯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大帝再次阖上宝盒,玉扣落下之际,崔时清才心有余悸地默默飘远了些。
“不对!”
崔时清猛地回身,龇牙咧嘴地冲回大帝面前,怒吼道:“这狗东西要掘的是我的坟啊!”
一阵胡乱冲撞飘荡下,崔时清气得魂体漏气,没有伤及大帝半分,反而把她自己抛到了高空,又遽然落下。
“啊!”
崔时清吓得不行,直到下降的速度减缓,耳边传来阵阵泣声,她才忐忑地睁开了眼睛。
油尽灯枯的大帝无声躺在榻上,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清秀的少年郎,他正低声哭着。
【叔父。】
“这是谁家的儿郎,看着挺眼熟的。”崔时清眨着眼,小声嘀咕。
少年身边的朝臣立刻拉住了他的衣袂。
【殿下已过继至圣上膝下,须得唤父皇。】
【父、父皇。】
崔时清扫了一眼苍老的大帝,抿了抿唇。
此人,一生无妻无妾,无儿无女,真是应了孤寡无亲的谶言。
大帝睁开那双没有悲喜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须臾,指尖动了动,同样年老的内侍佝偻着身体走上前。
崔时清认出来,这是没有坚持底线,掘她坟墓的那小子!
正气愤地瞪着他,耳边传来他叽里咕噜的声音,听着难受,刚要揉一揉耳朵,崔时清顿然浑身一颤。
【立崔氏十六娘为后,与我长伴不离。】
她、她是……
崔时清眼神复杂地盯着留下遗诏,便阖上眼睛、没了呼吸的大帝,心中的滋味说不清又道不明。
再看向他指下的红玛瑙宝盒,浑身一阵恶寒。
“不是!为何?她、他!这是连死都不放过她了?!”
崔时清咆哮狂怒。
之后,作为孤魂野鬼的崔氏十六娘,看着大帝越来越熟练地收集着她的骨灰。
“……”
很快,崔时清感到其中的异样。
梦中大帝,似乎也拥有着轮回的记忆。
他一世比一世更颓丧,一世比一世煎熬。
痛苦着、渴望赴死。
孤山悬崖上,崔时清不敢直视自己的死状。
纪危舟却抱着她,一遍遍地低语着。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