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身厚重的的百迭袍在步伐剧烈的晃动之中摩挲得腰部微微发痛,我一路踢着飞雪冲进帐子。
雅琳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的袍子,领口却有一圈青松石一般凝翠的绿色,看着分外惹眼。
她一见我,先讷讷地说道:“月公子为什么和你提亲呢。”随后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没想到你竟然先出嫁了。我的婚不结,你的婚结。”
雅琳带着西凉语病的中原话颠三倒四地说了很多,望向帐子正中的矮桌,神情显然有些怅然。
西洲月猎来一匹狼,按照习俗,男子狩猎赠予新娘是西凉的定婚之礼。眼下狼皮已经鞣制好,铺在矮桌下方,听说狼骨会磨成珠子和乐器,做定情的信物。
我顺势问她:“莫非西洲东霞不打算娶你吗?”
雅琳咬了下嘴唇。
我有些急躁,隐隐感到这一对眷侣恐怕并不能像理想的方向走下去。
我不爱管闲事,但是也不欠人情。她曾在我孤立无援时送过我一碗药膏抹脸,我也做不到全然不管她的前程……的确,离开西凉只需要一个念头,可当我走后,她的人生还会继续。
雅琳年轻而热烈,我见过许多这样的人,能够把错都犯一遍。
再三追问下,她说:“阿爹和阿娘不看好他。而且我想,他也许……也不大愿意。”
“不愿意?”我险些叫出声,有着刚才相处的经历,对西洲东霞的不爽又上了一层,“他摆弄胯骨轴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不愿意。”
“你别喊……”雅琳赶紧伸手拉我,神色可见地慌了。
我也发觉失言,说了句抱歉。她没回答,面色可见地通红,像丹蔻点多了在皮表四处晕开的馒头。
“你别介意,我只是骂他。”我说。我不仅骂他,如果可以我还想揍他。
“没,这没关系。”雅琳摇了摇头,却显然还有话要说,吭吭哧哧好半天,她才嗫嚅地问我,“你……姑娘,周公之礼,你如何晓得?”
嗯?我让问得一愣,再看她眼底异色的闪光在探寻之下慌忙的躲藏,我后知后觉。
在他们眼里,六公主一名未出嫁的女儿,合该是说不出恋人交往时候“胯骨轴子”的运动轨迹的。
我意味深长地眯了下眼睛。装古人有时候也挺难的。
“我从画本上看见的。”
“哦……那……”雅琳还想追问,但被我先发制人地截住了话头。
我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扬眉目视她的肚子:“哎,雅琳,那你们现在想怎么办?你也明白的,这种事情又藏不久。”
“他……”她低下头,手里比比划划半天。
总感觉又不是什么好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事情的轮廓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其实不难猜的,谁都清楚,我们在王地呆了多久?
连西洲月都有机会和我提亲,我不信西洲东霞做不到。
难办,这贱人想算计的恐怕更多。
我不得不问自己,雅琳对我来说算什么呢?朋友?
好像也并不那么相熟。她与我绝大多数的相处场合,都是带着西洲安载任务的性质。
于理而言,我确实没什么必要管她的事。可于情而言,我心里过不去。
“若不然……”思索少许,我迟疑地开口。
“其实……”意外的是,雅琳也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忘了他吧。趁月份还小,你可以放下。”
“他还不知道。”
我们异口同声,说罢都是一愣。
雅琳又雪上加霜地补了一句:“他还不知道我怀孕,不过他答应会娶我,已经准备向昆弥请婚了。”
犹如平地起惊雷,严冬竟听暴雨来。
竟然如此?可打叶子戏时,明明是他先露的端倪……我很快释然,一开始二人的隐情本来就是我的猜想。
也许雅琳就是不能喝酒,他也就是随口一提。
这下可真成了平a骗大招了。
比起雅琳一而再再而三的惊人之言,我的劝说显得分外无力。
但雅琳看上去却比我还惊讶:“放下……?你怎么能这样说!旁人不明白,莫非你也不懂吗?我们、我们断然不可能割舍彼此的。”
我一向自认巧舌如簧,现在居然卡了壳,整不会了。
复杂地看了她很久,我终于百感交集地开口:“为什么旁人不懂,我就得懂呢?我比旁人……区别在哪里?”
“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我以为,至少你会理解我。怎么连你也劝我。”
她小小声地说着,像一种控诉。
“姑娘,我知道你离开自己的故土,你与安载真心一相许,千里赴西凉,其实我很佩服你。这是你的勇气。我……我也有真心倾慕的人,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我勇敢的时候了。”
她说得愈来愈激动,抬起头时,亮闪闪的眼睛里都带了些泪花。我听得越来越红温,揉了揉太阳穴,沉甸甸的脑袋里多了些血压。
所以,还真有人觉得,我放着三军主帅不做,有家不回。是因为喜欢?
“哈哈。”很棘手啊。
“是了,我想起来。”她忽而释然般地了一下,“你负了伤,安载公可以守你一夜,到头来,你要嫁给月公子呢。……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有种好心放慢脚步扶老奶奶过马路结果被当成瘸子的无助。
“东梁公主,请与老仆先行一步。”
正说到激烈时又被打断,那名为我与西洲月证婚的红衣妇人在帐外请见。我们的话题只能戛然而止。
我很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嘱托雅琳:“你等我一会儿,我还要回来,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