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他说,舌尖的吐字有生些涩。
“当然,不是你邀请我的么?”
“我心里没底,——”
他摇了下头。
垂散的两鬓随之轻摆。
“——我担心请不动你。”
“可我还是来了。”
我在他旁边单膝跪下,不敢坐着,也不敢大蹲,只因屁股单侧必要承重位面有伤。
可能是我这个举动放在西洲年视角看来,实在有点儿不安常理出牌。
他眼眶里乌珠微微震颤,氤氲着诧异又有点儿复杂的光。舌头打了下结,才说:“你大概不是次次都会来的。”
“是,我即将日理万机。”
我与西洲年寒暄之余,分散了注意力观察他的数值面板。
奇怪,很奇怪,作为《寒蝉寸断》剧情地位第二重要的男性人物,作者编排在他身上的性格描述有点儿过于少了。
算了,不读也罢。
半透明的光屏在空中熄灭。
眼前被月光照亮的容颜更加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
西洲年俊生生的人就活在这儿。比起看只言片语的文字介绍,还不如亲自认识他。
我微笑着朝他伸出手,掌中放着一枚青白玉瑗。这是六公主的信物,我为他准备的橄榄枝:“我们来谈一谈吧,皇子殿下。”
西洲年垂眸扫过,没有急于接下,反而将手伸向腰间,似乎在摸寻什么。
我并未担心这个细微的动作,在捉拿西洲年之后,侍卫已经对整个西凉的队伍进行了搜身。他现在很安全,是拔了荆棘刺的玫瑰。
那玫瑰说:“没想到六公主竟是如此聪慧果敢之人,今日京郊一役,让西洲某对大梁的气节都刮目相看了。”
“过奖,比起智慧,此战还是得益于民助。昨日已成过去,还是谈一谈往后的事吧,大梁与西凉该当如何,就在我与你此刻了。”
再过几日,边境的西凉国军队没有接到他们迎亲归来的皇子,事态的主动权就会向不可控倾斜。
我要把命运像提一支玉坠的绳子那样,拎在自己手里。
心神微动,佩环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唱。我愣了一下,西洲年笑起来,突如其来的举动带着些少年独有的顽皮。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彼此指尖靠近的位置下方,发现他从腰间找寻半天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与我的佩环内径相近的实心玉璧。
两枚挂饰靠在一起,严丝合缝,简直像合该一对似的。
在我略有讶异的目光下,西洲年摇了摇头,放下手:“这是很常见的款式。两寸玉瑗,一寸壁心,刚巧撞上而已。”
我再细看,果真不太一样,西洲年那块玉颜色比我的浅,偏白且质地近似浑厚,我的玉瑗是半透明的碧绿。
西洲年说:“我这一枚配套的玉瑗在母亲手里。”
被打了一下岔,我有点儿忘记自己说到哪儿,“西凉军……”
“你想用我威胁西凉军撤退?恐怕我的命没你想象中贵。”西洲年歪了下脑袋,“哎,用不用我提醒你,西凉国主有七个儿子。”
“可是你是母族唯一的皇子。”
我收了收下颌。
“所以我猜想,最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的人,不是西凉皇帝,而是这一支西凉军的主将。如果你有什么闪失,西凉国一定会出现不小的裂隙。蚍蜉撼树是如痴人说梦,但帝国的崩塌从来不是由外而内的,我说的对吗?”
西洲年不回答,他一连声地轻笑起来,从那张薄得有些惊心的嘴唇发出爽朗的笑声显得很奇怪,那笑声太冷漠,甚至有种对自己的残忍。
“起来。”西洲年眼中华光暗涌。
他向我伸出手,我情不自禁地向后仰身想躲过,他却蹲下来,亲自搀扶起了我。
“您的礼遇,我现在突然觉得有点儿受不起。”
他引我坐下,我较劲不肯,僵着身子和他抵抗。
过了一会儿,西洲年终于反应过来我究竟是为什么举止如此特立独行。
他愣了一下,视线明显想向我胯骨轴子移动,忍住了。
“咳。”西洲年正了正神色,“军纪严明,受命于天子。不是想撤就能撤的。”
“不需要西凉退军。我反倒想恳请殿下,让你们的人继续在边境维持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