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难捱的死寂。
良久,男人缓缓回过头来,神色平静地像是早已预知到这一切。
他瞥了一眼钻戒,只问。
“她有留下什么吗?”
“婚纱就放在更衣间,钻戒、首饰,太太都没带着。其他的……没有。”
季非深点头。
“查查她在哪。”
赵若扬即刻颔首:“是。”
又听他说:“跟好了,别出事。也别打扰她。”
赵若扬有些诧异地抬头。
司仪串场词讲了几十分钟,早就过了预定的时间,新郎新娘还没出现。
台下交头接耳着,响起了不小的骚动。
季老爷子坐在上位,双手稳稳放在膝盖上,神色沉郁。
季浅浅一脸担忧,悄悄发给赵芸幽的微信就像石沉大海。
就连季明礼都难得的忐忑,生怕自己这小嫂子一个作妖,他刚到手的揽天就又飞了。
终于,穿着黑色西装的季非深独自出现在了入口,身后跟着赵若扬,两人顺着鲜花飘带铺就的红毯,大步走上了台。
台下的宾客霎时间安静下来,有些极其细微的交谈声隐隐夹杂在其中。
主持人一脸茫然和忐忑,僵笑着把话筒递给季非深。
男人拎着话筒,沉吟片刻,神色如常。
“感谢诸位参加我和我太太的婚礼,很抱歉,今天我太太未能出席。”
“大家应该都知道,两年前,我在我们的订婚礼上当了逃兵,为此,让我的妻子赵芸幽女士受尽了委屈。今天这次,是我给她迟来的补偿,也是我应受的惩罚。未来,我会和幽幽好好走下去,再次感谢诸位的祝福。”
言下之意,赵芸幽会逃婚这事他一早知道,他不仅纵着了,还这么大张旗鼓请遍了商界名流陪她演这场闹剧。
就这么烽火戏诸侯。
翩翩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敢有意见。
季老爷子脸色难看至极。
他不发一言,直接起身,凛着背脊走出了宴会厅。
季浅浅小步跟上去,快走出宴会厅,又一脸担忧地回看了一眼神色肃然的季非深。
两个小时后,赵若扬终于带回了消息。
“boss,太太是穿了客房服务的衣服,推着早点车离开的酒店。”
——全是他教的反侦察和逃脱手段,不想有天,居然用到逃脱他们婚礼上头了。
男人垂着视线落在手机屏幕的婚纱照上,指尖摩挲了下,那是他拥有的唯一一张,自己妻子穿婚纱的影像。
季非深失笑,语气不觉轻柔,带了点无奈。
“都去了哪些地方?”
“太太先是去花店买了束白百合,之后去了墓园。”
季非深沉默。
赵若扬瞥一眼男人唇角消失的笑意,声音带了点小心翼翼。
“两年前,您和太太订婚礼当晚,太太的母亲进了医院重症病房,之后……手术没能挽救回人来,走了。一周后,太太带着她的骨灰回的国。”
十月底的夜风已经带了丝凉意。
赵芸幽光脚踩在老板娘好心借给她的脚凳上,白皙乖顺的脚旁,放着镶满钻石的十厘米高跟鞋。
大排档的棚里飘散着烤串和小龙虾的香气,夜风把棚顶的小旗子吹得猎猎作响。
赵芸幽戴着一次性塑料手套,利落地剥着小龙虾,然后再送进自己被辣得嫣红的唇里。
微信和电话短信弹个不断,她静音了,还是被不断亮起的屏幕惊扰,索性把手机扣在了桌上。
两年前,季非深是光明正大不来订婚礼,还公然上电视,当着全世界面打她脸,如今她想逃婚,却还要费尽这般心思。
心里的堵意更甚。
仰头灌下大半杯冰啤酒,冰的肠胃和太阳穴一阵闷疼,身旁缓缓遮过一片阴影。
赵芸幽移开扎啤杯,看到男人一副淡然模样,把自己那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旁边算不得干净的椅背上,然后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衣袖口。
她看呆了,精致的妆容被烟气熏过,口红脱光了,沾了油光,反而格外诱人。
季非深戴好一次性手套,动作不算熟稔地剥好了一只虾,递到她唇边,看她瞪着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弯了弯唇。
“吓到了?”
赵芸幽向后躲了一下,有些心虚,小脸上带着不悦和警惕。
“季非深,你又想干什么?有话直说。”
他也不介意,把虾仁小心放到她餐盘里,又捞过一只剥壳,稀疏平常地问。
“解气了?”
赵芸幽一滞,抿着嘴唇,脸上有些难堪。
她料想过季非深会找到她,会震怒,甚至报复她和赵氏。
却不想他会这样平和地坐过来,甚至还好心的替她剥虾。
这不像他。颇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气息。
不想男人将手中的虾放到她餐盘里,偏头看她,眸底幽深。
“不解气的话,下个月我们再举办一次婚礼,就照这个规格。今天请的这些人,我到时候一个不落的再请一遍。你再晾我一次。”
这话听在赵芸幽耳朵里却成了嘲讽。
她冷冷地望着他,只说:“季非深,你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别动我爸。”
季非深也没有恼,有心纠正她。
“如今他是我岳父大人,我不会动他。”
两个人视线对上,一个冰冷一个幽深。
赵芸幽心下不爽,几个来回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心底那丝心虚也荡然无存,她抿着唇,不甘示弱地瞪他。
季非深稍一垂眸,就看到她白嫩的脚和小腿暴露在外,在昏暗的光里几分无助模样。
视线上移,和赵芸幽倔强的视线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