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的第一反应是不信,毕竟那样亲厚的关系,怎么可能有一天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而伤害对方。
六五说完故事又坐起身子,抱着脑袋倚在车壁上懒散道:“主子是主子,下人是下人,平日里亲热,但我们自己心里总得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就像墨方,不还是只因为一个命令便无法再开口吗?
……
听罢,罗浮沉默了许久。
白梅客会不会有一天,也给她拿来一瓶药?
但应该不至于,罗浮觉得不能将随便一个关系代入到她与白梅客之间,旁的不说,白梅客的心可远远比秦观要好多了。
但……罗浮只高兴了一瞬又意识到,自己做的事也比墨方药严重得多。
更何况,坐在车上罗浮后知后觉,她现在对白梅客产生的威胁,是极严重的。
罗浮猛然攥紧了拳——白梅客可能想要杀了她,在这一路水路、陆路之上。
白梅客的确动过杀心。
她自认不是什么仁善之人,也不可能对背叛过自己的人再留什么情,更何况是为了璇儿,杀一个人而已,虽然之前没有过,但凡事总有第一次。
但是……白梅客叹了口气,也没到一定要这样做的地步。
到底罗浮不一样。
或许是她面上的烦恼太过于明显,以至于秦鹤邻都发现有些不对劲,问她能帮上什么忙。
白梅客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问秦鹤邻如何解决比较好。
过于雷霆的手段,白梅客下不了心,但手段太软,又担心有风险。
最后她长叹口气,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好,道:“要不干脆你来想办法。”
秦鹤邻失笑:“然后呢?”
“然后你再动手。”白梅客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然后再告诉我结果就行。”
秦鹤邻听这流程有些熟悉,思索片刻,恍然道:“你这是要任命我为钦差巡抚了?”
白梅客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种提出要求让旁人想办法解决的关系,好像大多存在于皇帝与臣子之间?
白梅客忍不住笑,没一会却又笑不出来了。
到底她不是皇帝,这件事也必须由她来做。
回京要在水路上走七八天,每每看到罗浮,白梅客与她的目光都会有短暂的相交,一触即离,两个人都在眼中藏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时间过得极为难捱。
这天傍晚,天又冷了下去,目之所及都是尘土的黄,在陕西待得久了,白梅客也知道这是要下雨的前兆。
果然到了晚间,船帘外刮起狂风,吹得船上吊灯摇摆不定,很快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顶篷上的声音响起。
听外头船夫说不打紧,白梅客便放下心,披着斗篷躺卧在内室里翻书。
没一会门被推开响起脚步声。
白梅客捏着书的指尖紧了紧。
抬起眼,罗浮就在她的目光下,一点一点往前走,很慢,但没有停下。
白梅客注意到罗浮身上的衣物是少有的浅黄,油灯点着,几乎与灯光融为一体。
“是我不对。”罗浮开口,声线沙哑。
从事情败露到如今,她第一次在白梅客面前坦诚,是她的错。
白梅客愣在了当场。
罗浮顿了顿,她没有多少认错悔改的经验——说是“没有多少”都是美化,其实她长这么大就没有道过歉。
哪怕跟姐姐打架打的你死我活,她也没有认过错。
小时候她也羡慕过别的姐妹之间亲厚的关系,被卖掉的时候也差点跟爹娘说我错了别不要我。
但遇到白梅客之后,羡慕委屈这些情绪都没有了。
不管是最开始每天雄赳赳想着要如何与白梅客斗争,还是后来与她一起走到这里。
白梅客是最重要的人。
起先罗浮也担忧过白梅客会不会对她下死手,若真如此她该如何应对,要不要提前想办法向陈云驰传递消息。
但这些纠结在这几日的辗转腾挪中渐渐被另一股情绪代替。
她与白梅客是朋友——不管白梅客现在是不是这样认为——朋友之间做了错事,得道歉。
罗浮深深低下身子,一字一句:
“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