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天光大亮,又是一个晴天。
已经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陈云驰的声音。
罗浮俯下身,正欲告知白梅客,对方却猛然站起身来,面上一派沉静,手却攥的很紧很紧。
很快外面来人请白梅客去正厅,不是时霁。
迈入时,那人拦住了白梅客身后的罗浮:“大人只唤了小姐一个。”
罗浮应该在后面说了什么,但白梅客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牢牢关着的门。
迈过几阶台阶,推开门,陈云驰负手背对着她。
听见响动,他回过身来,对上白梅客眼的一瞬间露出笑意:
“来了?坐吧。”
语气朗朗,自然又大方。
两侧都有位置,但只有一个旁边的桌子上摆好了热腾腾的茶和模样精致的茶点,都是白梅客喜欢的。
陈云驰率先坐下后见白梅客迟迟没有反应,不由扬了扬眉:“怎么了?”
怎么了?
这一声问让白梅客彻底回过神来。
她抬起眼,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陈云驰。
这是她在知道当年的事后第一次站在陈云驰面前直视着他,曾经的她完全不敢这样做。
这是她的义父,她的救命恩人,答应帮她找回妹妹的恩人。
她敬重、瞻仰,将他视为再生父亲一般。
陈云驰面前,白梅客永远只垂着眼,少有的几次抬眼,也是带着笑意的,温驯的,没一会又匆匆挪开目光。
哪怕后来知道了陈云驰做的那些事,知道了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认贼作父,白梅客也只有在风荷宴的那一晚短暂地怨恨过陈云驰,但很快她也冷静了下来。
这场见面之前,白梅客对陈云驰的态度一直只有“必须杀掉的人”这样一个标签——与最初的秦鹤邻没有什么不同。
但现在站在陈云驰面前,看着他那张毫无歉疚的脸,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极强的愤怒。
当初嫁给秦鹤邻时,白梅客想得很好,要让秦家如白家一样无名无姓,不得翻身,为此她可以筹谋,可以忍耐,可以在动手之前做秦鹤邻的好妻子。
但现在她只有一种冲动,拔下头上的簪子,将陈云驰那张脸划的稀巴烂!
陈云驰的目光落在白梅客的手上:“你在发抖,屋里很冷吗?”
尾调微扬,十足十的关心意味。
白梅客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做出想象中的事。
而下一瞬,陈云驰站起身来,竟直直往她的方向走来。
一边走,一边缓声道:“京中总是有些姑娘,为了好看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穿衣,而今虽是夏日,但热了冷了总容易生病。”
说到这里,他已经停在白梅客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视线,垂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倏然,手腕被握住,坚实的力道将白梅客的颤抖彻底禁锢起来,用力之大白梅客隐隐感觉手腕要断掉。
“梅儿可不要学她们,将身子糟蹋坏了。”陈云驰缓缓道。
腕上的力道在不断收紧,白梅客颤抖着吐出了口气,垂下眼,回应道:“知道的。”
再忍忍吧,再忍忍吧。
话落,手腕陡然一松,白梅客听见陈云驰愉悦地笑了笑,方才要捏断她腕的手抬起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用再和蔼不过的语气道:“这才乖。”
陈云驰退开一步,看着白梅客,面上的笑从她进门起就没有变过,他又重复了一遍:“坐吧。”
白梅客闭了闭眼。
这破日子,真得哄着自己才能过下去。
香炉里袅袅升起白梅客不知道名字的香料,圈椅上,陈云驰姿态随意:“知道秦鹤邻这些日子做什么去了吗?”
白梅客盯着自己的膝盖:“不知道。”
陈云驰盯着她看了一会,发现看不见她的表情,无声地嗤了一声,道:“今日上朝,陕南旱情严重,陛下择了一人前去赈灾。”
白梅客眼珠动了动。
陈云驰也不卖关子:“是秦鹤邻,三日后启程。”
“若前些日子他不回府,今日总该回去一趟了。”
“在这之前,你知道他还做了什么吗?”陈云驰想起得知消息的那个午后,还有那个一点靠不住的老刘,胃又隐隐气得疼起来。
白梅客略略抬起眼来,眼中没有一点情绪,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陈云驰也不在意,自顾自道:
“他买下了陕南一半的地。”
“以你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