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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天火春意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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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烽道:“问话,不许挟私啊。”

燕烬亭话锋冷冷地一转:“你抓不住他。到底是不愿,还是不忍?”

单烽道:“只是还没到同归于尽的时候。”

燕烬亭点头道:“看来,不光不忍,你还救了他。”

单烽沉默了一瞬,望了一眼自己的五指。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怎么能叫不忍?”

说话间,火狱紫薇已自燕烬亭背后徐徐绽开,三十三重彼此虬结的漆黑棘枝,如乱石砌成的神龛一般,将他身形深深地笼罩其中,投落一道惊心动魄的庞然黑影,犬牙交错,浑如倾力欲扑的虎豹。

属于“人”的神情从燕烬亭面上褪尽了。

他双目从幽暗中望来,眉骨隆起,眼廓飞快加深,近似于兽类的冰冷中,更有了一种洞彻万物的慑人感。

紫薇台,狴犴法相!

狴犴法相一旦开启,便是审罪断案,惩恶扬善之时。目光之下,一切蹊跷处都会被无数倍放大,绝无半点私隐——

“雪中影一事,不论结局如何,如有一念不忍,便不得善了。”

“善了?我本来求的也不是这个,今日确是阴沟里翻了船,抓他之心,我比任何人都急切,甚至……一刻都不能再忍,”单烽听出其中冷冷的警示意味,道,“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徇私,要我以此立誓?”

“是劝诫。”

单烽笑道:“也亏得是我,换成旁人,听见你用狴犴法相来劝诫,三魂都出窍去了,听得到什么?”

燕烬亭道:“你结仇极多,舫内舫外都有人紧盯不放,好自为之。”

“让他们看。”

这轻飘飘的语气,当即引来了金多宝的一声冷笑:“真是嫌命长,一个月工夫,抓不住人,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单烽道:“抓你的猪。”

“真不怕你业障多加一桩?”金多宝捏起手诀,慈祥道,“元贝,别怕,好孩子——”

小白猪口中冲出一声苍老的痛呼。

“啊!别过来,滚,滚开!”

金多宝:“……你谁?元贝呢?”

白猪胡言乱语,癫狂已极,双目却始终死死盯着单烽,流露出惊骇与怨毒相交织的神情,口中更是白沫翻涌。

“火……火,护宗……真火,魔物,魔物!别过来,为什么!”

单烽拧眉道:“我几时祸害过老头子?”

“胡说!你灭了真火……影子……影子,啊啊啊啊,好痛啊!”

单烽眉峰疾抬,本就深邃到令人心悸的面目,在一刹那间褪尽了所有表情,唯余一片雷霆潜渊般的阴沉,若不是隔着小还神镜,只怕他已一把将这缕孤魂提到了半空中。

“你说什么?什么影子?”

联系燕烬亭一反常态的告诫,他心里更涌起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这么巧?

燕烬亭道:“你可以说话。”

短短几个字,却仿佛击穿了白猪脑海间那片混沌,它讷讷地:“是……我可以说话了,有人能听见了。”

两行豆大的眼泪自它眶中滚滚淌下。

“多久了?我被困在这副壳子里多久了?”

“你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金多宝瓮声道,“今年是天刑二十年。”

他心里还泛嘀咕,鬼知道这白猪是什么时候的孤魂野鬼,万一连天刑都不知道,便是对猪弹琴了。好在白猪只是浑身一颤,悲喜莫辨地号泣一声:“十年了,我落到雪牧童手里,日夜不分,竟已经十年了。”

又是十年?

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时间点,令在场诸人,无不心中一凛。

金多宝凑近细看,它鼻梁上竟也有一撮极淡的红毛,不由脱口道:“你怎么会变成白猪的?我徒弟呢?”

“我不知道谁是你的徒弟……如果指那几道残魂的话,它们都是被雪牧童捏在我身上的,过畜生道,哎呦……好痛啊,一层又一层……”

金多宝道:“什么?你身体里有好几道魂魄,我徒弟只是其中之一?”

他看了燕烬亭一眼。

燕烬亭道:“真。”

狴犴法相的洞察力远超常人,更有震慑人心的威势。燕烬亭既这么说,这白猪便绝无隐瞒处。

看来,红莲业火虽超度了金元贝,却也唤醒了这一道十年前的孤魂,让它生前的不甘喷薄而出。

单烽道:“说话,什么影子?”

白猪终于不再语无伦次,却颤声道:“单真人,你还来问我?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天火长春宫是势力单薄了些,你却只因招待不周,挥手便灭了我们宗门,我们虽为蝼蚁,却何至于此啊!”

单烽没说话,眉头却皱紧了。

“你还干过这档子事儿,”金多宝骂道,“无话可说了?还是……单烽,你该不会忘了吧?”

“闭嘴,让我想想。”

被说中了。

单烽对白猪所说,当真没什么印象。

天火长春宫?听起来是同属火灵根的小宗门,好端端的,怎么以宫为名?

可羲和舫主作为火灵根主宗,下属宗门数以千计,遍布羲和境内,它们的真火与护宗大阵皆来自羲和,但修行路数各不相同,自成小世界。单烽虽曾为一峰首座,却也未必能认得全这些宗派。

不至于啊。

十年前?真如白猪所说,他被称为真人,还是自由身,那便是在白塔湖之前了。

那时他真火已熄,一身锐气已被挫尽,脾性大不如从前暴烈,怎么着也不至于为了一点儿小事,而屠戮同宗。

正在他闭目回想之时,白猪已不堪此辱,向着燕烬亭伏身道:“燕真人,还请您明鉴啊。”

燕烬亭点点头,道:“真。”

竟还确有其事?

燕烬亭道:“西南锁钥,天火长春。”

这么几个字,却令白猪无声饮泣起来:“多谢燕真人记挂。我们宗门离羲和是远些,可出入西南门户的羲和弟子,我们都是抢着招待的。那是单真人第一次来,看不上美酒歌舞,只顾着那一柄爱刀,我们便捧出供奉的长虹贯日弓,请单真人一观,不料,却招来了如此惨祸!”

长虹贯日弓?

这倒有印象了。

单烽霍然睁目,唇畔泛起一丝冷笑。

弓是好弓,仿照传说中的射日弓制成,通体赤琉璃色,悬卧在天火长春宫外的九重烽火台间,烽火昼夜不熄,火神悲日曲终日长鸣,这一柄长弓因此被淬炼得炽红暴烈,是这小宗门得以坐镇一隅的绝世杀器。

“原来是你们。”

白猪厉声道:“你果然记得!当日,你便是在宴饮之后,以此弓射灭了九重烽火!”

“灭了就灭了,”单烽不解道,“老子射的便是龌龊玩意儿,你还敢来申冤?”

金多宝冷笑道:“还真是你,该不会是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吧,恬不知耻!单真人连同门都毫不容情,何况是同宗?燕紫薇,你可听见了。”

“你闭嘴。”单烽道。

他倒是没想到,这事儿还有苦主找上门来。或者说,还有脸找上门来。

诚如白猪所说,天火长春宫是够殷勤的。

羲和境幅员辽阔。作为西南门户的狼燧山一带,距离羲和舫已经极为遥远,当地大小宗门,受主宗羲和舫的荫庇便有限了。为求自保,也为多占几分修行路上的便利,那些宗门大多以驿所自居,争相招待要途经此地的修士,人脉不可谓不广,尤其是将羲和弟子奉为上宾,一口一个仙长道君地叫着。

天火长春宫得以脱颖而出,正是因为这一份近于谄媚的殷勤。

由九座烽火台所结成的护宗大阵中,别有洞天。

美酒珍馐,何足道也,金楼宴罢,竟夜歌舞,倡优百戏,皆因翻涌的烈火与赤红的烟云,染上了令人血脉贲张的意味。凡在当地落脚的弟子,无不为宫宇的富丽奢华所倾倒,听说那还是仿着昔年长留宫而建成的,能占得一二分风情,已足够令人意荡神驰。

仿佛为了应一个“宫”字,那地方的修者甚至以掌事、宫人自居,簇拥着宾客遍览宫中盛景,涤去一身风尘,对于终日躁动难安的火灵根而言,简直是打娘胎出来再不曾有过的温柔仙乡。

单烽行事向来急躁,转作体修后,从来都是连夜出羲和境杀人,天明则返,未曾在狼燧山歇过脚。

当日,他半途听闻白塔湖的战报,才在此地待命中转。

那一群管事极为谄媚,恨不能将他靴子都脱了,令他头皮发麻。他强忍着耽搁了三日。

第三日,他无意间撞破了一档子强占炉鼎的丑事。方知那地方侍宴的女修皆是被人胁逼而来的。逼人做炉鼎这档子事,出在火灵根身上,在龌龊下流之余,更透露出十足的残暴意味——常人与火灵根交合,往往受尽苦楚,甚至有焚身灭魂之险,实在是把人当柴火用。单烽心下不悦,顺手抓来了长虹贯日弓。

什么玩意儿,也配用羲和真火,也配受大阵荫庇?

“九箭之内,离开此地。”

女修们趁乱奔散时,单烽便先后九箭射灭了烽火,最后一箭射穿护宗大阵,以示惩戒。

这事不过是路见不平,信手而为,又发生在白塔湖前夕,因此早被他抛在了脑后,此刻受白猪诘问,方才回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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