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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昔年夤夜雪衣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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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烽始终牢牢钳制着他,自然不会错过他暴起的前兆,右手虎口微舒,已在他颈后由轻而重地抚捏了一记。

这安抚的动作完全出自本能,他自己也没来由地一怔,谢泓衣却已霍然睁目,目光透过乱发与银钏的辉光,寒镜穿花般向他一瞥。

就只一眼,单烽便断定他已从罕见的虚弱中杀回来了,红线另一端的心音虽半埋在冰雪中,却更有一股挣扎不死的血气。

谢泓衣道:“我的经脉和丹田都已经废了,不必顾忌。”

他话音极为平静,单烽眉头一皱,楼飞光也“啊”了一声,替他追问道:“怎么可能?”

“谢城主说的是实情,他全身的经脉都受过很重的伤,”百里舒灵施针的手法虽然不乱,眼神中却隐隐透出悲悯,“木头,你也别难过,谢城主一定另有机缘呢——哎,你的风障!”

楼飞光支撑着风障的双手青筋暴起。他总是木着一张脸,此刻怒火却几乎从眼中喷了出来。

“谢城主,是谁害了你?”

单烽心中也一沉。

早在白袍药修欲言又止时,他就隐隐猜到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丹田储存着全身的灵气,经脉则催动它们,从而施展术法。二者俱废,就意味着身体根本留不住半点儿灵气,比凡人还不如。

他曾见过不少因好斗而丹鼎爆裂的羲和弟子,不论从前坐拥何等天赋,都只能眼看着仙途断绝,那几乎是对道心毁灭性的打击。

谢泓衣如今的风灵力从何而来?

灵药、神器,亦或是那对蕴含着尊者讳的银钏?

外力终有耗尽时。但以他和谢泓衣数次交手的经历而言,对方的心性始终凌厉剔透如春冰,毫无怯战之时。那是绝对的自负,仿佛这具单薄的身体里,仍蕴含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经脉俱废后,另有机缘……

随着百里舒灵最后一枚金针落定,谢泓衣颈后已薄汗涔涔,余下一片玉璧般的寒辉。

百里舒突然生出非礼勿视的念头,猛然移开眼去:“我……我施针的本事不佳,也只是拖延,谢城主切莫再劳心劳力了,得找个地方先行静养祛毒才是。”

“多谢。”

谢泓衣道,单烽抢先一步,将他蓝衣拉拢了,动作虽轻柔,但那与生俱来的灼烫体温,却更透出不善的来意。

几枚铁铸的手指便再次扣住了他的后颈。

单烽道:“谢泓衣,你觉得足以逆天改命的机缘,当真是机缘么?”

谢泓衣眉峰微挑,唇边浮现出一抹冷笑。

“穷尽心力为机,绝处逢生为缘,有何不可?”

“这么说来,我也相信事在人为,”单烽道,按着他的脖子,指上猛然发力,“谢泓衣,回头!”

灯下唤名,由不得他不回头!

灯笼的绯红光芒,在单烽面上一掠而过,雷云穿梭,阴晴变幻。

就是现在。

迫令谢泓衣回头的一瞬间,形影立换。

单烽浑身伤口无处不痛。只是比起受人庇佑,他从来都只会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他屈指一勾红线,将谢泓衣扯向臂弯。后者目中刚流露出不善,他已微微一低脖颈,小还神镜沿着精悍的颈侧垂落,如垂缰一般,滑向谢泓衣掌心。

“抓稳了。”单烽道。

三个少年修士面面相觑,眼神游移了一阵,惊惧之余,更生出一缕诡异的敬意来。

百里漱道:“你竟然真敢劫城主做影子!”

楼飞光道:“尊……尊郎君……竟然没杀了你?”

“朽木!”百里漱道,“他们还捆着呢,一会儿可说不定。”

“施针之恩,就记在谢城主帐上了,这不是你们该久留的地方,”单烽眉峰微扬,“余下的,我们自会解决。”

他并不回头,也毫无替谢泓衣报恩的意思,只信手一抓,将三个少年挨个儿抛向了楼外。

轰隆隆隆!

那时机亦掐算得分毫不差。三人才刚踉跄落地,云韶楼便土崩瓦解,露出渺渺的夜空来。

月光洒落,却依旧隔着千重万重的绯红雾气,只余森然邪气。尸位神硕大无朋的六目便在红云中怨毒而急促地闪动着。

单烽的目光陡然一利,仰面对上了空中神龛。

神龛里,尸位神彩漆剥落的本体,已能看得很清楚了。仅有的三尊陶偶,环绕在它座下。

魍京娘子,谢泓衣,还有他本人。

“谢泓衣,你说这鬼菩萨到底开不开眼?”

他话说得漫不经心,身躯却寸寸紧绷起来,时刻提防着应天喜闻菩萨的最后一击。

在那同命鸳鸯般的拥抱中,他看到了陶偶的十指。

所谓的佳偶天成,却是怀里藏刀。

蓝衣陶偶依偎着他,红线却从指尖钻出,死死勒着他的脖子。他的陶偶回以拥抱,肌肉悍然起伏,仿佛要将对方扼杀在怀中。

红线的颜色越来越深,几乎滴下血来。

至亲至疏,嫌隙如刀。是劫是缘,悬于一念。世上最无常的,莫过于姻缘,指根上那一缕红线,怎么可能无害?

就在这时,谢泓衣挣脱了钳制,化作一道轻飘飘的剪影,和他并肩而立,轻轻勾着小还神镜。

单烽并不抗拒。

谢泓衣对他殊无善意,却也唯他可用,一刻不曾过河,便一刻不能拆桥。

至于这河的尽头……

一道身着凤冠霞帔的孤影不知何时浮现在不远处,学着谢泓衣的样子,亦勾了勾食指。

谢泓衣皱眉,不着痕迹地掠了一眼,却并未逃过单烽鹰隼般的目光。

他二人间深不见底的裂隙,影子!

直到这一刻,谢泓衣依旧未曾放弃影子。单烽背后的镜刀同样爆发出阵阵蜂鸣,封印在刀中的传送阵已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

他给谢泓衣留了足够的时间。看在这一城生灵的份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自己的执念。

一旦合力解决了尸位神,立刻会有一场恶战,胜负殊未可知。

红线另一头,依旧是谢泓衣冷冽的心音。那几枚冷定如铁的手指,隔着小还神镜,轻轻抵在他颈上。

“这么冷?”单烽喉结滚动,喃喃道,“我别是雪中拥蛇吧?”

谢泓衣哂道:“你在怕什么?”

单烽道:“你不是心知肚明么?管他的,先过河,过不了河,谁都别想靠岸!”

话音落处,他已望向半空中的菩萨像,目中爆发出真正的杀意来,任何人暴露在这熔岩一般骇人的赤金色目光下,都会有粉身碎骨的错觉。

“……尔敢不敬!”

“敬你什么,乱点鸳鸯谱么?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单烽道,“鬼菩萨,你自己有姻缘么?”

喀嚓!

菩萨陶偶再度裂响,天空中的六只巨目霎时间迸作千百只残目,来自尊者讳的压迫感,令单烽眼眶边渗出血来。

谢泓衣喝道:“少废话!”

尸位神厉声道:“不敬不虔,劫——缘——易——变!”

说时迟,那时快,缠在陶偶上的红线变作黑红色,蓝衣陶偶尖啸一声,面露怨毒之色,撞向自己的佳偶,后者半边脸孔被撞得粉碎。

劫缘易变,佳偶翻作怨偶。

单烽踏着断墙,一跃而起,手腕一拧,烽夜刀自丹田脱体而出,爆发出可怖的刀啸声,直奔尸位神本体而去,刀光到处,碎瓷声起。

缠绕二人一夜的红线,终于断裂了。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抵在他后背,一刀捅穿了他的后心。

谢泓衣!

单烽浑身一震,喷出一口鲜血,向地上急坠。一截镜刀穿胸而出,双鸾瑞兽镜上的裂纹被狂涌而出的热血模糊了,这一汪血镜,和一瞬间爆沸的痛楚,让他心中那些晦暗的回忆交错涌现。

曾经在背后定下盟约的那个人。

“百步之外,你别回头,我不杀你。”

习惯了交付后背……渐渐靠近的体温……仿佛握在掌心里多年的一捧雪,终有融化的时候……

直到白塔湖外,血雨滔天,一场血肉泡影,彻底撕碎了他身体的某一部分。

每一次靠近这个人,皆是夙昔因果,无头冤债,直到今日,依旧如此。

在坠地前一刻,单烽猛然扼住了谢泓衣的手腕,将他甩在了身下。穿胸而出的镜刀,就这么悬在对方项上,因他重伤下的可怖喘息,一次次迫近谢泓衣咽喉,将那一片冰玉般无暇亦无情的皮肤染赤。

“你当真觉得我认不出你么……谢泓衣!”

不需要对方回答。

单烽双目皆被血水浸透,自眼眶透出骇人的金红色来。笼在谢泓衣面上的五指,用力摩挲片刻,仿佛要从一片无情的铁石中,生生凿磨出轮廓来。

“想就这么拿回影子?又想一走了之?”单烽哑声道,“破镯子,让我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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