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怎么能知道,断断续续听到些什么,‘宫主不满意这次任务’,什么‘损兵折将却一无所获’,什么‘聂家继承人的背叛需要她的祖母来承担’,所以,就是为了惩罚她吧。”阿依莫并不在意,甚至有些熏熏然地抱着酒坛,心满意足。
弑月没有想到,一心只为自己,不惜灭掉两个家族,献祭自己的孙女,最终还是如此毫不足惜的轻巧逝世。
想到她和自己祖母的恩怨情仇,现如今也只能由她们在地府重逢了结了。
“阙令飖竟然死了,现如今武中只剩下隐侠这一位宗师。”独孤河叹道。
提起隐侠,沉瑟面色一暗,似是伤心事浮上心头,沉默不语。
弑月明白她是痛心惭愧于自己身为晚辈多次拖累烦扰隐侠,让她年近
“阙令飖死后,发生了什么?”弑月试探着问。
“我当时并未亲眼看见阙令飖的死,只是有天清晨,我起来想去看看烟罗缕宫的人走了没,你也知道,我看见她们就浑身不自在。也是聂家该亡,偌大一个院子,一个人影都没有,让我不得不怀疑此前那些金银珠宝怕都已落入烟罗缕宫荷包——”
“——等走到前厅里,才看见几个纱衣人影鱼贯而出,径直走向大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猜到他们应该走了,连忙跑进去,就看见阙令飖坐在榻上,看着还是腰板笔直,不像是个将死之人——”
“——她见我来了,喊我过去,声音倒非常平稳,就是已经面色死百,眼眶漆黑,就是死亡的前兆无疑。我本来对她,确实一直都有些怨气,这些人屈居人下,谁也不愿意,但现在她要死了,我反倒又有些不舍,人就是这么奇怪。”阿依莫又想喝一口酒,不时把脸埋着酒坛里,声音沉闷,有了几分醉意。
“我过去,她盯着我,倒看得我心里毛毛的。她说了些什么,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絮絮叨叨的,我倒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过去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现在倒和寻常农家老妇没有什么区别,或许那时,她才有了些许温情。”
“她说了什么?你全不记得了么?”弑月问。
“我只依稀记得,她抓着我的手,喃喃道,她在哪?”
“谁?”沉瑟不免疑惑。
“那我哪里会知道是谁?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名字,就是一句她在哪,但她似乎又想找到那人,又害怕看见她,样子怪可怜的,我也只能随口安慰道:那人就来了。”
弑月不禁沉默,隐约中已经猜到,那是垂死的阙令飖想到年轻时,自己最后的依恋和执着,她知道自己就要见到她了,但也清楚多少年来的仇怨已让她们远隔万里重山,只是她依旧期待着,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即激动又担忧,这趟不知归路的行程,自己终究要上路,而过去所有种种,只能任由他去。
“……我见过很多人的死亡。”阿依莫又道,这次她定定看着燃烧的火堆,面容惠明交错,“但现在想到她,还是有些惆怅,像是那不是死,而是……我说不清,她看着很自在,嘴里嘟嘟囔囔一连串的话,应该是神智已经忘记了她现在身处何地,回到了她的过去,像是一直叫着姐姐。”
“姐姐……”弑月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前仿若看到了曾经繁花似景舞榭歌台的花家深宅中,两个年轻女子相对而坐,春日里日光如梭,将她们那些琐碎又温馨的日常编织成锦绣,曾经那应该又一段和美过往,但时过境迁,世事无常,喜怒哀乐,贪嗔痴恨,都如过眼云烟。
“……什么都没了。”她独自低声道,说给自己听。
独孤河开口:“聂家已经没了,齐家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阿依莫猛然抬眼,目光如炬:“正想问这个,我看见你们竟然在这里,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已几乎全是烟罗缕宫的人么?”
“我们自然知道,只是你怎么在这里?”独孤河问。
“我?聂家倒了,烟罗缕宫的人将我当成聂家的仆人,一并带去杭州,说是为了进攻灵隐书院。”
“是了,她们离开肃州后,立刻便意图染指灵隐书院。”独孤河对弑月道。
“你做了什么?”沉瑟眯眼问道。
“怎么?你们觉得我就得对聂家忠心耿耿么?无量门本就只是个小门派,总要找个靠山依附,管它聂家还是烟罗缕宫,只要给我庇护,我都可以效忠。”阿依莫有些混不吝地嘿嘿一笑。
沉瑟微微蹙眉,弑月却觉得她格外坦诚,道:“她也说的不错,聂家不能再庇护无量门,只好另寻靠山,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齐桢般刚烈,屈人之下,也是无奈的保命之举。”
阿依莫苦笑道:“若有的选,谁愿意当人的奴才,烟罗缕宫对我尚不如聂家,聂家好歹供你衣食无忧,跟着烟罗缕宫,便如苦修一般,一路上真正风餐露宿,她们几乎不怎么吃东西,只睡在泥地上,我就是铁打的也遭不住,便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所以,等到了杭州,她们命令我先放出毒虫,我谎称毒虫需得外人屏蔽,不然就会胡乱进攻,不分敌我,总算让看守我的人避开,我便趁机从小道逃脱,她们忙着应付灵隐书院,也无暇顾及我。”
“那么,你现在准备去哪里?”弑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