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月呆愣片刻,自己也未料到虚破竟真的能醒来,虽然之前辞雀已告诉她昙花是神物,但此刻才明白的确名不虚传。
独孤河和筚篥闻声赶来。
“怎么了?”
弑月颤声道:“虚破似乎醒过来了。”
筚篥上前,伸手在他脖颈左侧感知脉搏,面色一变,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会突然好转,总之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
弑月感到心中似有一块巨石移走,舒畅不少。
独孤河上前,轻轻拉了拉弑月的袖子,道:“我们先出去吧,让沉瑟陪他。”
弑月明白他的意思,望向榻上的虚破和沉瑟。沉瑟低头注视着虚破,满面平静,但眼中无限哀伤。于是点点头,随独孤河一起离开。
刚来到院中,独孤河便道:“昨晚在马车中,是否对我也用过那朵昙花?”
弑月没有回答,但也清楚独孤河已知道答案。
果然他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你是为了我的事才受伤,不必谢我。”弑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到没有起伏。
独孤家先是一愣,心中也明白因为自己的身份和之前的算计,自己与她之间已有隔阂,不禁悲凉从中而来,道:“我知道此刻你我之间已经不同以往,但我还是需要解释,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弑月心中回道,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自有你的责任和承诺。
但她脸上浮现出一个疲惫的笑容,道:“但是虚破生死一线,是我言重有失,请你见谅。”
但独孤河的神情并不像已冰释前嫌的模样,更似是遭到极大的打击,唇角抽动道:“你对我说这种话,还不如把我骂一顿。”
弑月瞥他一眼,不动声色道:“那你希望我们如今是什么关系?朋友?敌人?君臣?”
独孤河面色冷了几分,声音也同样如此:“我只能告诉你,你说的这几种身份,我都不可能豁出命去襄助。”
弑月已有些动容,但仍旧强行压制住冲动,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情在胸腔中激荡,似是眷恋又似是怨恨。
“你的付出我感谢,但这一切都不是我所求,你受伤,我会愧疚,会宁愿你没有帮过我,这一切我都不知该如何偿还。”弑月闭上眼,任何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但独孤河似乎神色更加阴郁:“如果你愧疚,那更是非我所愿,我只希望你可以一切圆满,善始善终,并非所求你的偿还,你不必与我锱铢必较。”
“锱铢必较”这四个字的确刺中弑月,她不禁回想起隐侠的话:这世间的有些恩情并非一定要偿还。
但她没有办法做到心安理得,以为已看见母亲临终前的遗悔。母亲没有偿还,于是带着不圆满而死,并且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她不希望自己走上她的老路,至死都执迷不悟,恩怨两清,才能干净离开。
她面色更加冷峻,几乎恢复到初识时的戒备:“是我笨嘴拙舌,言有冒失,这就去找教主请罪。”
言毕,头也不回地离开,也没有再回头看他的神情,是喜是怒她都不想在意。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知道早晚要反目成仇,不如早日撒手,一别两宽。
虽然赌气称呼辞雀为“教主”,自己心中也清楚,当初弑月城也的确出自诛天教,论资排辈,称呼教主并不算莫名其妙,况且那封被置之不理的求助信,或许也是母亲怨恨伏寰的理由之一,但是,她自始至终不愿牵扯其中,也不愿臣服任何一人,烟罗缕宫如此,诛天教亦如此。
而辞雀已站在前方不远处,犹如一个神出鬼没的精灵。
弑月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方才自己的负气之言,只能勉强上前望着她。
辞雀依旧是高深莫测的一张脸,分明棱角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虚破既然已经醒来,你们还要回中原么?”辞雀先开口。
弑月思索片刻:“如果按照虚破的意思,他一定会回去,毕竟他甚至为了帮助抵御烟罗缕宫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辞雀叹息一声:“唉——既然如此,你还是要走?你已经救了他多少条命,难道这恩情还不够还么?”
“……我,只是不想看到再有人死在我眼前。”弑月想到再也无缘得见的聂予慈。
“我之前已告诉过你,兴盛衰亡本是常理,你何苦执迷不悟。”
弑月回忆起在幻境中时,掌灯使捏造出的虚破就告诫自己:隐居避世也不是就此永垂不朽,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弑月面前,那时她能释然么?
我在恐惧什么?我在逃避什么?
她望向辞雀,问:“你甘心么?你释然么?”
辞雀似乎早已预料她会如此发问,浅笑道:“如果你是问诛天教灭亡之事,我能告诉你,诛天教已衰败,灭亡只是早晚的事,我无意为其招魂。”
可她并不相信,如果真如她所说,何苦周密安排自己和独孤河的相遇,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那该死的阿底提之经。
“你不信么?”辞雀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意更深,“信与不信,全由你自己做主。”
“所以,你愿意退出如今这趟浑水么?”弑月试探问道。
但辞雀斜她一眼,笑容冷了几分,似乎在嘲讽她的幼稚:“你以为我怕退出就能制止此刻的混战么?”
“不,我……”
“这世间,从来都是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党同伐异,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