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快擦擦。”少年抓着手帕,给贺力擦了擦汗,以免汗液流进眼睛里,又看看不远处检查背篓的五人,压低声音,“他们不会恩将仇报吧?”
远处,队长脱力地跪倒在地,深深喘着气。
贺力拧干手帕,心痛地看了一眼上面绣着的花纹,折叠起来塞进腰带里。
说话间,队长终于缓过气,跌跌撞撞地走到两人身前。
他看起来格外高大,饶是长久的饥饿后,也保持着壮硕的体魄,更何况如今。
少年警惕地把贺力护在身后,眼睛里满是防备的光。
队长站了一阵,没有看他。他的视线落在少年身后的贺力身上,长久的沉默后,他深深弯下腰去。
少年被吓了一跳,往后方一缩。贺力却一动不动,既不伸手扶起对方,也不避开动作,疑惑问:“这是何意?”
“我不如你。”他闷声道,“多谢先生,大人有大量救了我们……”
少年被这一幕惊得呆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回头看看贺力,只见他眼中竟浮起一丝微笑,伸手托住对方的手腕。
“未来还有共事的机会,只要你我同舟共济,不负阿郎所望,这就够了。”
队长眼睛里顿时浮现出一层薄雾,在少年惊讶的视线里,他朗声道:“若先生不嫌弃,愿与先生结为兄弟!”
贺力微笑道:“这也是我所愿。”
两人在这片荒僻的林中,就这么草草说定。少年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如此化敌为友,然而再看一眼另四人,竟然也是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
几人把臂言欢,贺力被围在中间,很受欢迎。
少年百无聊赖地站在边上,等了他们好一阵,抬眼看看天空的颜色,终于忍不住道:“叔,该回去了。”
真的很晚了!他们找人就花了一会儿,麻绳质量上佳,不易断裂,他们割了好一阵,如今满背是汗,风一吹,只觉得浑身发冷。
而另一头,贺力与几人排完齿序,他以年长众人一岁的优势,成为当之无愧的“大哥”。
闻言,贺力笑着转过头来:“太晚了,是该回去了。”
队长自告奋勇要走到前面:“我来探路!”
少年:“……”
一行人走在彻底漆黑的山林里,看不清前方的路,更不敢点起火把。
贺力指挥众人,沿着大概的方向往前走,眼睛里只能看见模糊、摇动的树影。
少年低声道:“叔,你怎么这么突然……”
在寂静的密林里,这个声音显得十分清晰。他听见贺力发出轻微的笑声,用他一贯醇厚和气的声音,柔声道:“没有不能解开的结。”
少年似懂非懂,感觉前方开路的背影走得更快了些。他有些惊讶,正要喊住他们,千万别又掉进坑里,然而他的耳朵却听见了一阵喧哗声,随后黝黑的空间里,竟然突兀地有了一丝光亮。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道光芒缓缓靠近,像一道灼烈的火光,将他们也笼罩进了光明中。
眼前的路终于渐渐清晰。贺力定睛一看,他们确实走在正确的方向上,山路的尽头,一行看不到终点的身影渐次出现在远处。
贺力猛地站住了脚,他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身后是幽深的黑暗,身前却是攒动的人群,他们举着火把,带着猎弓,朝他们走了过来。
贺力眼睛模糊了,他看见人群走到自己面前,有阿郎,他的邻居,不大对付的木匠程平,还有……
他的妻子。
贺二娘走在最前面,两人目光对视,她猛地朝贺力奔来,抬手却不是拥抱。
她一拳砸在贺力肩头,咬牙道:“深更半夜不回家!”
话虽如此,贺力却看见妻子眼角的一抹泪光。
齐璞站在一旁,等他们叙旧。队长见势不妙,连忙走到他身边,尴尬道:“阿郎……”
齐璞扫了他一眼,见他满身脏污,叹息着问:“你们遇见猛兽了?”
方才他在山寨里,正跟着先生读书,贺二娘忽然冲进来,对他说:贺力一直不曾回到山上。
齐璞自己也知晓些,像这种原始的山林里,必然有许多大型猛兽,长年居住在山上的人们,心中自有一杆秤,不会在入夜后逗留。
他再派人一查,那五个与贺力同去的士卒果然也还不曾归来。
齐璞就知道出事了,当即点了人出来找人。
此刻见到队长一身狼狈,心中更多的是无奈,至于什么恼怒,倒是半点不存在。
队长毕竟是他亲自选出来的人,他看着对方过五关斩六将,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就对他说,要做他的第一猛将。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第一猛将”的这副模样,让他心中也生出些许好笑。
队长支吾一声,正要回答,谁知不远处的贺力与妻子说完话,看见自己兄弟正站在齐璞身边答话,连忙走了过来,行礼后帮忙解释道:“是我们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