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几个侍从护送南下,可她如今在哪?
霁新有些担忧,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决定这几日去城外等人。
如此过了几日,齐璞同往常一般去学堂读书,今日学堂里却坐了个不认识的人。
他站在门外,怀疑地望了望张贴的对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那是个极年少的女孩。她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一双眼睛冷得像冬日的寒冰,抬眸望见他,便站起身拱手道:“在下俞行雁,见过齐小郎君。”
她穿的不是年轻女郎的衣衫,反而是一身男子的装扮,行礼的动作也和男孩一般。
齐璞心中直嘀咕,回礼道:“见过俞……俞小郎君。”
他在郎君和娘子这两个称呼稍作纠结,却不知道俞行雁喜欢哪一个,最后挑了郎君。
谁知俞行雁却纠正道:“我是女子。”
齐璞忙改口道:“见过俞娘子。”
俞行雁脸上露出一闪即逝的微笑,但立即又抿住唇,谨慎地侧过身,一只手压住翻开的书卷,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齐璞不擅长和女孩子相处,于是坐在了另一头,和她中间隔了个齐英。
这回倒是齐英坐在了正中间。
霁新先生进门来时,便见三个小孩各坐一头,都埋头苦读,好像第一次发现书里真有黄金屋。
他踱步走到齐璞身侧。这孩子一贯最不爱读书,此时低着头,《大学》底下压的是一册话本。
霁新:……
再绕到齐英身旁,他看的倒是正经书籍。
最后是俞行雁,女孩生的冰雪玲珑,只是性子也冷得厉害,她本该看的是自己买来的《女诫》,此时她看的是……嗯?
霁新手一抖:“这书是哪里来的?”
俞行雁的目光黏在书上,魂不守舍地答道:“母亲给我的。”
“你看得懂?”
俞行雁恭敬道:“母亲告诉我,乱世之中,这是能保命的法子。”
那赫然是一本《黄帝内经》。
江氏本是医学起家,医馆遍布大江南北,医术确实是他们压箱底的本事。
学堂之内,齐璞与齐英抬头望向这边。只见霁新先生竟直直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艰难吐出一句:“谁告诉你乱世将至……”
俞行雁微微皱眉,她好像很难理解先生的震撼,疑惑道:“我来时,见百姓缺衣少粮,地皮搜刮三寸有余,易子而食大有人在。”
顿了顿,又诚恳道:“我带了五名侍从,到洛阳城外,只余一人,其他四人都死在山匪手下……”
齐璞心道,先生洞彻世事,居然现在还不能接受天下将乱的事实。要他说,皇帝若是还不换一个,早晚改朝换代,从此盛朝成昨日。
只是他没兴趣挑战先生的极限,埋着头假装自己是只鸵鸟。
霁新先生听她说完一番话,却仍摇摇头道:“陛下年岁已大,三殿下却有明君之相。”
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宽慰俞行雁。
俞行雁没有反驳的意思,她乖乖嗯了一声,将霁新还给她的书收起。
霁新先生终于长舒一口气,翻开书开始讲起今日安排的课程。
时间一天天过去,齐府在一片祥和里渡过了春节。
俞行雁被寄养在齐府,霁新先生和王老太太商议过好几回,齐府没有女孩儿,这是第一个。
一家人聚在饭厅里,除了母亲齐氏一病不起,至今仍在养病,大家都到齐了。
老太太坐首座,霁新先生在下手,另一侧则坐着刚来的女孩俞行雁。
俞氏嫡子下狱,全家都忙着救人,江家陷入贪污案,亦难以脱身。
此时此刻,齐家愿意扶养这个女童,已经算是道义。
尤其王老太太还兴致勃勃,亲昵道:“这是府上研究的新菜色,都可以试试。”
俞行雁行礼道谢。齐璞在一旁打量,只觉她一举一动,和学堂里时同样克己守礼,可见的确是出身不凡的名门闺秀。
他收回视线,桌上菜肴精致,做得小小一盘,满满当当摆在金丝楠木的桌面。
心中又添些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