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躺在床上,听见齐璞的脚步声,见他手上还端着药,忙道:“快放桌上,小心别烫着了。”
齐璞点头道:“阿娘要等凉了再喝。”
齐氏心中一片柔软,叫他不要靠自己太近,两人隔着丝帘,低声讲了些近事。
齐璞听了一阵,有些不耐。他更想知道刚才母亲和祖母聊的话题,而不是哥哥读书拿了第几名。但他说话一向拐弯抹角,于是道:“阿娘口渴吗,喝点水吧?”
强行打断母亲的话题。
齐氏柔声道:“璞儿一向最体贴。”
齐璞起身去桌上倒了杯温水,凑近了喂母亲喝水。他这个娘亲是最温柔的性子,一点苦都不让孩子吃,对谁都轻声细诉,他从没见过阿娘生气的模样。
齐璞在京城七年,一大半的时间都是母亲陪伴他。对他来讲,母亲的地位比父亲更高。
因此他虽然不太开心,但长期以来装得温柔和气的性格,此时饶是不怎么说话,也看不大出来。
“阿娘。”齐璞等她喝完一杯,问道,“陛下对我们不好吗?”
齐氏瞧他面带疑惑的模样,轻笑道:“说的什么孩子话。陛下与我们是君臣,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齐璞心道,阿娘还真拿我当傻子。
齐氏对此无知无觉,哄道:“璞儿好好读书就好了,你父亲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齐璞回忆刚才听到的内容,心说父亲也不一定能解决。他决定换个方向提问,于是道:“我们都在洛阳了,陛下会不会突然想起我们?”
齐氏的脸一下子更白了。
齐璞若有所思道:“陛下日理万机,寻常小事,也许根本到不了他耳朵里?”
齐氏深吸一口气:“璞儿,朝堂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掺和。”
“好吧,娘亲。”齐璞装作听话,喂齐氏喝完药汁,站起身道,“娘亲好好休息。”
一夜无眠。
第二天,齐璞主动去了学堂里。
霁新先生已经到了,他背对大门,正朝堂上的孔子仙师像上香。
齐璞等他把香插入香炉,走上前去,同样对着圣人画像鞠躬行礼,才问:“先生什么时候到的?”
“方才。”
齐璞乖乖点头,随先生走进学堂里。齐英的位置在他右侧,两人肩并着肩,真正如同窗一般。
齐璞的书都交给了齐英,他两手空空,像参观旅游景点一样晃进来。
霁新很看不惯他游手好闲的样子,眉头一皱,还没说话,齐璞已经乖乖把自己的书都接过去。
“坐到位置上。”
霁新讲课时,和旁人不同。
有的先生是平铺直述,讲究“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齐璞最不乐意听那个,一刻钟之内就能呼呼大睡。
霁新多从自己的经历出发,书中道理是一回事,个人体验是另一回事。对年少的孩子来说,更像是听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一堂课讲完,霁新正好结束他在边关的见闻。
“居庸关地势险要,据天堑而阻外敌。山势奇雄,居高临下,的确不负天下第一雄关之名。”
齐璞听完这段话,问:“如先生所说,居庸关是要塞之地,寻常人应该进不去吧?”
霁新先生,你怎么进去的?
霁新坦然自如,道:“我与主帅乃旧识。”
旧识。
齐璞在心里琢磨这个词。
霁新先生以见识广博闻名,但他可从不曾听说,这位先生能与朝堂之人扯上关系呀?
昨天他就很好奇了,皇帝加赋这种事情,为什么霁新先生如此了然?
他本就不是真为读书来的,遂不轻不重地拍了句马屁:“先生博识。”
随后便扯出一直想问的话题:“先生去过居庸关,是从京师北上的吗?我父亲也在京城……”
装出一副思念父亲的孩童模样。
霁新对小孩子没什么防备,当即中招,一五一十道:“你父亲当朝侍郎,齐府又是其后盾,自然一切都好。”
齐璞感谢道:“学生已有三月未见父亲,此时才知道父亲近况。”
霁新先生便夸赞道:“我知小郎孝顺之心。”
齐璞差不多知道了老爹的情况,心情大好,开开心心带着齐英出门吃饭。
齐英看不懂他在高兴什么:“郎君很开心吗?”
齐璞与他自幼一起长大,何况他想做的事情,一个人是做不了的。于是向他透露了一点:“知道家里还算安稳,当然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