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时暖夏的“求婚”,还是在别墅里看见妻子原本打算求婚的场所布置,还是在发现妻子看见自己之前那些暗恋信书时饱含爱意的告白……
这一切好像都太美好了。
美好得那么不真实。
喻左傅的心中源源不断地涌起不安和害怕,害怕这样的时光会不会转瞬即逝。如果往后的日子他需要下地狱作为代价,那他一定会甘之如饴。
因此,从来一贯都不相信神明的喻左傅,已经习惯了悲观主义的喻左傅,在这样的场合里选择了相信神明。
他这一辈子只在两个场合里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最后只能把满腔想法寄托在神明身上,试图祈求神明眷顾。
一次是当时哥哥最严重的并发症出现需要做手术,另一次就是现在。
喻左傅跪下来,请求漫天神佛。
如果此刻是一场无法苏醒的梦境,那么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只为了留住这一场美梦。
如果这是他梦寐以求得到的现实,那么希望日后神明需要向凡人领取代价的那天,能记住他的名字和脸。
只找他一个人就好了。
此生,他都愿意为现在的时光付出他能付出的一切,不管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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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寺庙里出来的时候,喻左傅还和寺庙工作人员对接了一部分,时暖夏还没太能听清,只大概听出来喻左傅还打算以个人名义向寺庙无偿捐赠一大笔资金。
那个数额,让时暖夏感觉有点晕钱了。
喻左傅把这一切都做完,两人从半山腰下去,约了一家饭店吃饭。
却正好在这个饭店里遇见了时景科他们。
时暖夏其实对时景科他们也早就已经没有感觉了,不管之前她在时家的生活到底过得怎样,他们两人之间也已经没有什么能拖欠对方的了。
对时暖夏来说,那些初高中曾经难过的所有事情,也已经成为了一股风,在她逐渐成长之下拂过,雕刻出如今她的模样。
只是今晚撞见,让时暖夏比较惊讶的是时颜宛。
因为从他们两人的角度上看,时家的桌面上,一边坐着时景科和唐倩,另外一张桌子还坐着时颜宛。
而时颜宛的对面是一个陌生男人,男人旁边也分别坐着一位打扮精致的妇人和一个几乎差不多一样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不管怎么看,都是相亲现场。
时暖夏对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了,毕竟上一个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就是她。
她甚至不奇怪时颜宛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在很早的时候时暖夏就已经察觉到这件事了——时颜宛虽然看上去在家里千宠百爱长大,但仔细看过以后才发现她很少真正被父母往继承人的方向培养。
几乎都是把她往未来成为某个富人圈家里的富太太方向培养,甚至还有意识地给时颜宛灌输“长大后只要结婚就好了,你是家里被宠大的,什么都不需要学,等着嫁给一个好男人就好了。”
导致整个家里,没有工作的人只有唐倩和时颜宛。
可唐倩算熬出头了,时颜宛要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
还有她自己,如果不是当时有很多相亲对象觉得时暖夏性格沉闷,对她不满意,也许她会在相亲的一个月后就被时景科要求领证结婚。
时暖夏只是看了两眼,在时景科和唐倩身上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忍不住把目光停在面色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时颜宛身上。
但更多的也没有了,时暖夏收回了目光。
她拉了拉喻左傅的衣袖:“我们坐吧。”
喻左傅没有多说,连同走进饭店看见时景科等人开始都没有说话,对喻左傅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时暖夏,整个时家都不一定放在眼里,更何况不管关系如何,这都是时暖夏的家人,他想要尊重心上人的看法。
如果时暖夏现在不喜欢时家,那他就不会管时家。
如果哪天时暖夏还是放不下血亲,那么为此作为后路,喻左傅也不会过多在意,只要她开心就好。
但时暖夏只是摇摇头,面色看起来非常平静,仿佛刚刚那一幕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拉着喻左傅去找位置坐下,反而是时颜宛从麻木出神的状态中最先看见了时暖夏的身影。
时颜宛嘴唇动了动,明明应该不在意的,可眼神却不自觉地要跟着时暖夏走去。
她现在看起来比在时家的时候穿得好多了,没结婚之前时暖夏都只配穿自己穿过以后嫌弃过时过季节的衣服。
看起来也好像更自如了,坐在位置上时不时和对面坐着的丈夫聊天,明明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像是非常健谈的性格,但总觉得那一圈坐着时,互相都散发着一股自在的气息,好像他们对其他人不感兴趣,而外人也挤不进来的氛围。
更重要的是,以前在时家总是看上去甚至有些狼狈和畏缩的模样,在现在的时暖夏身上几乎完全看不出来了。
而时颜宛自己呢?
眼前这个人已经是她这段时间以来不知道第几个相亲对象了,自从喻家那边开始施压,时景科每次回家后都更加烦躁,家里吵架的声音也多了,连同弟弟偶尔从公司回家后的心情也很差。
以前不说姐弟情深,至少弟弟也会附和自己,两人在各种场合里同进同出,互相成为时家同龄人中交际的门面。而现在弟弟回到家还会和她吵架。
有时候时颜宛想让时云章帮忙和爸爸说,她其实不想相亲,即使现在她和卓俊逸已经分手,无法挽回了,但时颜宛觉得自己还可以和其他人恋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被人推出去结婚的工具,不断不断地“物色”父母满意的人选,在这些人选里选择愿意“买下”她和时家合作的“买家”。
她就像是变成了一头待价而沽的猪。
以前看着时暖夏不断相亲的时候,时颜宛还会和自己弟弟说以后绝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那个时候时云章说的是时家有他,姐姐可以什么都不做。
现在的时云章却只会拔高声音,不耐烦又凶狠地在客厅里大骂:“你现在不结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家里不就是正在困难的时期吗?你如果结婚了就能让我们家多了一个合作,给我们家里获得助力,你就应该知道要好好付出!”
“不然这个家干嘛要养你?!”
干嘛养她……
所以时家原来养着她,是因为这个?
那个时候时颜宛面色苍白地问出这句话,时云章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似地看着她:“那不然呢?都在这种圈子里了,你难道还能有什么婚姻自由不成?更何况家里就只有我继承家业,以后公司也是我的,你如果不能帮忙,公司的股份可没有你的。”
“你那家网红公司,自己什么都没干过,都不去上班,处理公司事务的人甚至是我,以后这个公司不管是要倒闭还是重新做起来,公司以后都只属于我。”
“要是你能好好听话出去,咱们姐弟情还能留下,到时候你老公家里给力,合作起来互助互赢,那就很不错;但如果你执意去追求什么自由,我们家没有这个条件,不管是公司股份还是钱都不会给你的。”
“有本事你就和那个时暖夏一样,找到个冤大头给她兜底啊?人家出去的时候可是算‘净身出户’的。”
原来……原来弟弟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
时颜宛头疼欲裂,连好好保持微笑去看对面那个相亲对象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时暖夏就是用这样的心情去参加每一场相亲的吗?
她相亲的时间可比自己长多了。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不会烦的吗?
时颜宛越想越乱,内心也跟着焦躁起来,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冷静一下。
却在女士洗手间面前镜子看着自己苍白的模样时,忍了又忍,还是落了泪。
时颜宛捂着嘴低头呜咽了两声,旁边似乎有什么声音碰撞了一下响过,她立刻装作刚刚只是在低头往包里找东西的模样抬头,却只能看见在洗手台旁边放着的一小包纸巾。
时颜宛瞪大眼睛,猛地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钻进洗手间出口的拐角,正好淹没了这位女士的身影。
她想要追出去,却想起刚刚因为落泪,可能会因此妆容花掉被母亲发现,连忙从包里掏出一盒粉饼散粉,用最快的时间把妆容补了一下追出去,正好看见已经吃完饭离开的时暖夏,和她那个正在不断针对时家给时家施压的丈夫。
也许对现在的喻左傅而言,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时家,才能没有威胁。
时颜宛还能看见时暖夏的丈夫轻轻搭着她的肩膀,让路过的行人不要撞到她。
时颜宛手上还捏着一包给她擦拭眼泪的纸巾。
她很确信这包纸巾是谁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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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同一时刻,时暖夏回到副驾驶位给自己带好安全带的时候,冷不丁地听见旁边喻左傅开口问她。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妹妹一把。”
时暖夏一愣。
“如果你想要的话,让你妹妹不用再担心被时家逼着相亲,还是把她那个网红公司重新复兴起来,甚至把时家都变成她的东西。”
男人握着方向盘,但时暖夏用余光看去,却发现男人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想了想:“如果我说想的话,你会很开心地帮忙吗?”
“会帮,不开心。”喻左傅烦躁地扯了扯衬衫上的领子,今天两人单纯假日出来,男人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此时用手扯开最上面两个纽扣的模样又禁欲又带着野性,“毕竟她曾经也对你不好。”
会帮,是出于妻子的希望。
不开心,是因为他知道时家那个夫人和双胞胎两人对时暖夏的态度非常不好。
时暖夏也听出来了。
她弯了弯眼睛。
“好。”
喻左傅回头来看。
时暖夏伸手,像安抚打针中的小朋友一样,抬起来碰了碰喻左傅的脸:“你不开心,她曾经对我不好,我也不开心。”
“不帮。”时暖夏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前方的路,没有回头,“不想帮。”
“爱咋咋地。”
喻左傅神情一松,抓过手亲了一下,用脸左右蹭了一下才舍得开车。
时暖夏的心情也很平静。
时家任何事情都和已经和她无关了。
别人的事情,她不想管。
不过,就在时暖夏平静回到家里休息,被某个人隐藏起来撒娇最终得逞高强度运动后,第二天到医院上班午休的时候,听见了一个更加无法平静的消息。
“婚礼……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