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垂野是从西边边境赶回来的,原本要十几日的路程,他几日就赶了回来,马都经不住累死的好几匹,他却还未停歇。
他很久很久没见过谷纾了,那些时光,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
那朵原本娇艳明媚的花,此刻就这样跪坐在灵堂,面容憔悴,形若枯槁。
他张了张嘴,喉咙哽住,发不出一点声。
还是谷纾发现了动静,她转身,看了来人很久。
这个人她好像认识,确又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黑了很多,脸部线条变得硬朗,眼神坚毅,身形高大壮实,手持一把长枪,身上是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军甲。
他再也不是那个和她打马少年游的男孩,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唯一不变的,是他用红色束带束起的高马尾。
泛黄的记忆涌上心头,谷纾眼中泪水盈盈。
她现在好难看,于是她扯了扯嘴角,轻声唤道:“垂野。”
这一声,叫的云垂野更加心痛,以前谷纾只会笑嘻嘻地叫他“小锤子”。
他们都长大了。
“小纾,我回来晚了。”云垂野的声音沉静很多。
谷纾眸光含泪,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望着云垂野:“你来了就好。”
云垂野被她瞧着心中更不是滋味,他一步一步走上前,不知再说什么,两两相望,只剩下他无尽的思念。
在西北的那几年,他跟不要命似的训练,好像这样,他的思念就会被暂时搁置。
可每到夜深人静,他就会想谷纾过得好不好,如果当年,谷纾嫁给了他,他们现在应该在四国游历,然后每天对他笑得鲜活。
气氛有些尴尬和压抑,谷纾率先开口问道:“垂野,取字了吧?”
云垂野已过了弱冠,可惜他的冠礼,她都不曾参加。
“取了。”云垂野回她。
她又问:“叫什么?”
“糸予。”
“糸予......”谷纾喃喃地念着。
那年十五岁的她不懂情爱,看不明白自己的心,也看不明白云垂野的心。
可如今她二十又一,她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懂了云垂野的心。
云垂野把她的名,冠入了他的字里。
“对不起啊。”她这辈子都不会爱他了,她的心已经被填满,容不下任何人。
云垂野心中一紧,强撑着笑意:“你永远不必对我说抱歉的话。”
谷纾的答案,他在平江的时候就有感觉,到后来香满楼听曲。
他陪着她,把那拜月听了一遍又一遍。
她的心思那么明显,她自己却不知道。
那是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从他一出场,云垂野就知道,他无法再得到谷纾的心了。
但这不影响他爱谷纾。
爱她,是他今生唯一的执念。
他太赤忱,导致谷纾忍不住又哭起来,跟他像儿时那样说着近年来的委屈:“你送我的袖里春被人换了,琉璃瓶也碎了,小黑也死了。”
谷府的人虽然有每日照看着小黑,但谷詹离开沪京后,小黑就不怎么说话了。
直到谷詹的死讯传回来,它像是通了灵,感受到了谷府的伤悲,绝食而亡。
世上再也不会有一只黝黑的鹩哥说,谷娘子是沪京第一美人。
云垂野不敢细想她这几年的经历,她看起来过得很不好,只能心疼地安慰道:“别哭,大不了我以后再去给你寻,你想要什么,都只管告诉我,我就算是拼尽性命,也会为你寻来。”
东西之所以珍贵,就在于它会消亡。
日后就是有了一样的,也不过是前一个的替代品,没有灵魂和生命。
谷纾现在什么都不想要,父亲已去,她只想要一个姬容。
即便她们不会有结果,远远地看一眼,也是对她的恩赐。
她没在说话,云垂野就这样陪着她每日跪在灵堂里,赵宁儿不想打扰他们,每次都是独自守在外面,偶尔和春倦聊聊以前的谷纾。
但云垂野到底军衔在身,西北事物繁多,他在沪京待了不过几天,姬良就下旨要他回西北,云垂野怎么也不肯,谷纾好说歹说才将他劝走。
想要让亡故之人安息,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谷家的人将谷詹的棺椁运回了平江,人们总想落叶归根。
相公府就这样慢慢安静下来。
一群人来,又一群人走。
热闹过后的寂静是最可怕的,它足矣将让一个人疯掉。
谷纾不敢疯,她无法放纵自己。
这天,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独自去了香满楼。
楼内依旧热闹非凡,台上演着精彩的百戏。
谷纾无心观赏,她径直找到掌柜:“我要见蓝音。”
掌柜并未答应她:“蓝音姑娘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她二话不说,拿出了姬容给她的那块玉佩。
那掌柜脸色一变,连忙将她拉去没人的地方:“你和我们公子是什么关系?”
谷纾不敢轻易信她,只说道:“我要见蓝音。”
她话音刚落,就见蓝音出内室里出来,她先让掌柜的下去,又打量了一番谷纾。
“公子竟然将自己的玉佩都给你了?”
谷纾将玉佩收好,直说来意:“他怎么样?”
“公子啊,他为了救谷相公死了。”蓝音说的轻巧。
谷纾脸色一变,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大喊:“不可能!”
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怎么不可能,奴家还能骗你不成,你就别惦记我们公子了,回去好好当你的宫妃。”蓝音说罢就想打发她离开。
谷纾眼眶通红,死死地看着蓝音,咬牙切齿道:“我不信!”
蓝音捂着胸口,被她吓到一般:“瞧你这幅凶样,一点也不可爱。”
她收敛了几分情绪,语气卑微:“求你,告诉我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