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芫是要将心中的苦闷烦忧全哭出来,哭累了便抱着被衾抽噎着睡着了。
沈玄尘听到里面没了动静,酒也醒了大半,推开门扉,走进去。
沈芫脸上都是泪痕,哭得眼睛肿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沈玄尘心中悲恸,指腹将泪痕拭净,“哥哥做错了什么吗?”
将妹妹的书偷偷买回来,惹她不开心了吗?
沈玄尘哪里知道,是他过于好了,与前世的沈玄尘狠狠割裂开来,两种真实在沈芫脑海中做拉锯战。
相信眼前的沈玄尘为真,那前世她的遭遇明明可以避免,那面镜子明明可以不碎。
相信前世的沈玄尘为真,那眼前的人的戏天衣无缝,虚情假意将天下人都骗过去。
沈芫在梦中抽泣两声,在旁的沈玄尘更是难过,守着她到大半夜才回三清院,翻来覆去想沈芫为什么哭。
白日醒来眼下青黑一片,挣扎着上完朝回来,沈芫已经忘记昨日伤心事,在自己院中捉蝴蝶。
沈玄尘张口欲问,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只好自己纠结。
沈芫捉住蝴蝶又放开它,追着它跑的飞快,手中丝帕轻摇,笑得开怀,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沈玄尘回到求是书房,沈婠来换书,要借那《庄汐传》,拿到书也不走,在旁磨磨蹭蹭的。
沈玄尘只好开口问道,“怎么了?”
沈婠长呼一口气,对他道,“哥哥,六妹妹虽然身世成谜,父亲母亲都曾对我说过她应该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我仍是希望你亲口问问沈芫,让她亲口和你说出真相。”
她看着沈玄尘的眼睛,“若是要相守,那就该将秘密公之于众。”
沈玄尘讶异片刻便明白沈婠所言,他道,“五妹妹不必担忧,此事不会发生,芫娘永远是我的妹妹。”
沈婠抱着书,“哥哥,有些道理很简单,身在局中的人他看不明白罢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头便走,留沈玄尘一人扶额,“一个两个都给我打哑谜。”
他真的听不懂。
山中饿了便是饿了,渴了便是渴了,师傅生气便会直言,开心喜悦便是开心喜悦。
京城不一样,这里人说话弯弯绕绕,沈芫的笑容有时是喜悦,有时是紧张,还有时甚至是厌恶。
尔虞我诈的朝堂上,刚刚笑着打招呼的人能立马挖好坑等他掉进去,他没掉进去还给那人一拳,下朝时那人还能与他笑嘻嘻的。
沈玄尘刚开始很不适应,后来他想,或许山下的人都是这般活着,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
他说实话,别人不相信。
他半真半假,别人将信将疑,才是常态。
沈玄尘对沈芫,没有半句虚言,但芫娘……
他叹口气,沈芫不信任他,刚回来时病中她还喊过恨他,沈玄尘不明白,陌生之人厌恶不喜是常态,可为什么会恨他?
天气渐寒,沈芫着上厚衣,披上斗篷,手炉不离身。
两人将心结搁置,默契地不再提。
转眼热热闹闹的腊月过去,朝中传来纪遥兮将要带塔国使者进京为陛下贺寿的消息。
前世未有此事,沈芫紧皱眉头,不知塔国的出现会不会成为大楚的变数,沈玄尘到现在还没有造反的意思。
他和萧钲,两位天子近臣都为寿宴忙的不可开交,沈玄尘甚至住到礼部官房中随时待诏。
沈芫听闻塔国之事,让厨房中做些沈玄尘爱吃的饭菜,装进盒子,包着厚厚的棉被保暖,坐着马车送去礼部。
内城皆要靠步行,还不能带其他人,沈芫给值守之人看过牌子,自己拎着沉重的木盒去礼部衙门。
她的身影在宫道上缓缓移动,走到衙门时手已经冻得通红。
沈芫对门外之人说道,“我是沈国公的妹妹,来给他送些饭食。”
那人知道沈玄尘,笑道,“小姐您等着,我去报与他。”
不一会儿,沈玄尘便匆匆赶出来,将自己的斗篷披到她身上,接过她手上的盒子,“这么重,辛苦芫娘了。”
她手脚冰冷,沈玄尘赶紧将从下属那里摸来的手炉给她,芫娘抱着手炉也直哆嗦,沈玄尘赶紧将人带到自己的官房,里面炭火旺。
沈芫在木椅上缩成一团,沈玄尘以手背相触,像碰到寒冰。
顾不上避嫌,双手握住她手背,“下次别送了,天太冷,冻到芫娘了。”他心疼。
沈芫扬起小脸,“那可不行,别人家有的,哥哥也得有,今日饭食你记得与同僚分食,哥哥虽没有妻子照看,但还有妹妹惦记呀。”
一番话说得熨帖,沈玄尘搓搓她的手,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快快问来,我现在都告诉你。”
沈芫笑容腼腆,问他:“哥哥,纪遥兮他什么时候回来呀?塔国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