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太宰的大衣将娇小的我裹得严密,也许是坠连成线的大雨遮住了视线,或是其他什么尖锐的却尚未被我们所察觉的原因——
中原中也他似乎真的没有认出我来。
我一边为他,为我自己找着借口,却依然莫名其妙的提心吊胆。
类似于‘害怕’,‘恐慌’,‘不知所措’这样脆弱的字眼,明明是我极为陌生,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伪装出来的情绪。
可是今天我却真切地感知到了这些从前我从未感知过的情绪。再一次,我变得比自己以为的更接近‘人类’。
我怕我的前男友认出来了我,只是不敢确认那是我。
而我甚至无法解释清楚这种情绪是为何而来。这种没有缘由的情绪,更让我心慌意乱。
自欺欺人是人类惯常使用的自我保护措施。就算是无限接近‘荒神’的中原中也,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怪物的黑泽诗音,都不是那个例外。
“对诗音的喜欢,‘不过如此’?”
太宰的声音里裹挟着薄刃划喉的轻柔寒意。
他听起来悠然轻快的语调里仿佛藏着一个冷漠嘲笑世人的魔鬼,对命运,对整个世界,对宿命本身的——嘲笑。
“如果中也是这么认为的话,也没有关系哦。”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中也停驻在离我们几步之遥的方位,声线像绷紧的弓弦,有种冷硬的质感:“混蛋太宰,诗音,到底在哪里?”
——啪嚓。
是打火机点燃时火环滑过砂轮的清脆声响。
我的眼前不住勾勒着打火机蓝白色的火焰从火嘴处雀跃而出的画面,和把玩着它磨砂冷钢外壳的那只手。
只有重力操纵使才能做到,在冲破云团的雨幕里,点燃打火机。
“我知道她来找你了。”
他裹挟着烟雾的磁哑声线被雨水濡湿。
我用力握紧和太宰十指相扣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他手的虎口处。
平时就在怪异的时刻和我有着奇特默契的太宰,在这一刻居然也透过我这个细微的动作,洞察了我的内心。
“这么害怕被中也发现这一地尸体的罪魁祸首,还有那个‘她以外的女性’,其实是诗音你吗?”
太宰轻轻吻着我的耳朵,温柔地低语:“我猜——诗音这么害怕,是因为,被中也所爱着的,所沉迷的,只是诗音表演出来的,捏造出来的,根本就不存在的那个虚假的自己,我说的对吗?”
这个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我竭力隐藏的那一面的混蛋,又一次被他说中了。
***
我和中原中也确认关系的那一天,是我和他第一次一起单独出任务的那一天。
——至于为什么没有太宰,是因为这个自杀成瘾的家伙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却没有死掉,被他的下属惊慌失措的送进了医院被强制性洗胃。
在那天之前,我和中也的关系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好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他实在是太纯情,又太端着了。
就连过马路时我试探性地握住他的手腕,甚至还不是牵他的手,都会被他触电似的甩开。
不出意外我看到了一张故作冷漠的脸,和泛红发烫的耳尖。
“中也就是这样的人啦。就算是牵手这种事情也是只有确认关系的女朋友才能做的吧。”
我向阿呆鸟气鼓鼓的抱怨那件事情时他笑嘻嘻地替中也解释,语气有些包容的戏谑意味:“啊,港口Mafia最后、唯一的纯爱战士,中原中也,真是应该像一级保护动物那样被我们好好保护起来,你说是不是,诗音?”他朝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
我气恼地鼓起腮帮不说话,心里却不得不苟同阿呆鸟对中原中也的评价。
我当时一度以为,我和中原中也这辈子都只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友’了,虽然偶尔他会因为我脸红,耳朵发烫,会蓦地扭过头错开视线,但是他的边界感实在是太强了,就连我都无法跨过去那条防线。
直到那次任务——
那一阵子,一直有隶属于港口黑手党的店铺被抢劫袭击,基层人员被惨无人道地杀害。
出色的情报专员坂口安吾拿到了信息——这是出于‘3X’组织的报复。
‘3X’是一个曾经其他小帮派残存在逃的精英成员所组成的。那些帮派,是在中也加入Port Mafia,和太宰并肩成为里世界风声鹤唳的‘双黑’后被一一剿灭了。
本来那次任务也是由太宰和中也一起执行的。
只是太宰这个又一次寻死失败的家伙还在医院里躺着,机会不可错失,于是森首领权宜之计安排了我和中也一起出任务。
“这一次,我们损失了137名基层成员,三个小队的队长,还有被狙击成功的情报部课长。”森首领的语气毫无波澜起伏,背对着我们看向窗外。
“为了庆祝我们成员的死亡,他们自己的胜利,今晚他们会举办一场庆功宴。中也,诗音,我相信以你们的能力,将他们彻底剿灭在今晚不是问题,对吗?”他转过身,笑眯眯地说。
我们在前往任务地点的路程罕见的一路无言。
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在我侧过头望向敞开的车窗外时。
而在我看回去的时候,他又摆出了一副淡淡的模样漠然看向了前方,手指漫不经心握着方向盘,余光却又会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透过后视镜去下意识搜寻我的面孔。
车一直开向了对公众关闭的一段私人海滩。
我们停在了离任务地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我以为,以他的性格我们就会像英雄电影情节那样,风驰电掣的一路冲进敌人正在狂欢的派对,然后像死神无情落下的铡刀,在一呼一吸间收割无数性命。